時間攤開在大街上與我摩肩接踵,我與世間一切迅速的擦身而過。遠在台灣、北京的狀態,此起彼落嘟囔著暑假的尾音,這裡的長假也順著勢頭,如浪花拂過沙灘,安靜落幕。開始這個篇章的時候,時間介於國慶與九月的中間,為國家獨立五十七週年歡慶的喧囂也淺淺淡淡,唯我與房間與電腦熒幕,終日清醒至今。馬國的一個多事之年,作為一個小小市民,家國與鄉愁,委實是甚少意識到其存在的,直到有人提起是否已經登記成為選民。反觀過去,促使我投注精力的事情不多,但若我為之著迷,它們和生命的距離就更近了。
曾經我的世界,就以一段短暫而飽滿的日子為重心包覆著。
六月期末結束,闖蕩完我的大一便提上回家的行囊,做起中六畢業以後的日常瑣事,也偶爾懶散頹廢,攤在房間想很多沒有結論的疑問,厭煩了便拿起木吉他對著附上歌詞的和弦譜哼哼唱唱虛耗一天的光陰,為下學期的活動而成天泡在網絡留意上面的動靜。情緒都被播放器的歌單唱完,直到夜深才下起雨,交錯叢生的冒出來,可惜微光下,都已經是大片大片難以辨認的剪影了。一點也不像那段日子,我總能利落的記錄,準確的敘述,現在的我難保不會對從前質疑,更害怕因為那些自以為是的想法失言和失望。
舊同學的群聊對話隨著假期漸漸活躍,大家不改往日熟絡的招呼和閒話,姐妹相稱的繼續靚靚的喚另位同學的暱稱,習慣以調侃方式來往的持續著昔日某個人的笑柄,繼續創造出更多的玩笑。一天,我們當中某個人提議晨運,母親不知哪來的興致也跟著加入行列,步行中聽同學聊起大學生活種種,間或也大方爆出自己孩子的糗事。眼看這群明明比自己年輕的一輩,好幾個走在山路,上氣不接下氣的,隨口規勸大家專注學習外也要強身健體。同學會意點頭,而我只是沉默,不時帶點尷尬的苦笑應付場面。
他們當中的幾個,都是母親自我小學起便留意至今的朋友。每當她在街上巧遇舊同學的親人,抑或瞥見電腦熒幕某張照片,總會簡單的品頭論足一番:這誰啊小學的時候好像比較帥氣,噢這女孩長大了還真好看啊,哈哈沒想到原來他們在一起啦……晨運結束的午後,搭上奇卡米的車和大夥看了場電影,那部故事無法完結的《變形金剛》,講述遭人類驅逐而瀕臨滅絕的博派,結尾的部分,狂派的首腦藉著人類科技敲詐來的好處重獲新生。或許在他們機器人的世界里,和人類世界一樣的發生鬥爭,歷史推翻歷史,恒久不變。
我記得自己在《友情如水》的發文里提過,一字排開的青春仍在時間妄自的沖刷中接受考驗,最終誰會留下來無人知曉,只能默默握住那道羈絆彼此的韁繩。有時不得不因為世俗繁瑣的規則,離開日日相伴的原地,尋找安放自己的地方。
電影結束,大家驅車到繁忙街上某間店面,紛紛圍坐下來,邊吃邊分享自己沿路撿拾上來的所見所聞 —— 奇卡米仗著自己一副長不大的樣子變成同學口中的死小孩,王夫人遠在東馬熬過一年后決定轉土木系,榴蓮公主找到了自己的護花使者(似乎比之前來得更難約了哈),副班長冰冰依然對相機鏡頭敏感,天天在大家面前嬉皮笑臉的小白呢?據他說在大學宿舍幹過好些壞壞的事,驚險有趣,在餐桌上虜獲不少笑聲。
聚會中女生在盤中留了點飯菜,將碗盤遞給附近的男生,示意他們把食物吃完,男生沒有妥協的打算,女生出了個挺逗趣的主意:剪刀石頭布,三盤兩勝,輸家要把剩餘飯菜吃完。心想這些鬼馬的傢伙定會鬧出打賭以外的笑話,不出一局,便有人輸了賴賬要再比一次,劃拳劃了老半天,連全桌的人都比完了,卻依然沒有理出一個勝負。
女王心底倒是清楚的,舉凡聚會,小白是大夥中炒作氣氛的不二人選。只需要一個簡單的遊戲,一個命題,配合班上幾個充滿喜感的搭檔,上演的便是鬧劇一場。輕鬆也白爛的同時,將往日的老梗翻新再翻新,好讓久別再遇的大家,不致因為接觸的人事物有異而產生無法理解的隔閡。上載聚會合照的時候,女王給我留言說畢業後今非昔比,大家都念完大一,朝學長學姐的身份更靠近一步了。我想這些都是我們要面對的無可奈何的世界啊,回頭只能一遍遍重溫過去習以為常的動作,才慢慢掂量出手中的青春,得知它們是否被打磨得光亮美好。
那天晚餐大夥意猶未盡地說著,故事一桶接著一桶盈滿了我們。
接下來的聚會多出現了幾個同學,這期間噴嚏先生從老遠的澳洲旅行回來,阿櫻也因學期不同而花了點時間,才終於安排到與大家見上一面,反而輪到榴蓮公主開始缺席(據說因為有大堆事情要處理忙翻了)。我操著班長的口吻開玩笑,說雖然自己以前總是遲到學校,但遲到總比缺席來得好,再犯的話班長就得吊銷她的出席證書了。
【你們說這人是誰啊?】小白放的話更狠啊哈哈。
老是被我的相機抓著不放的副班長,為自己找到了反擊的機會,見面不久隨即開始學姐學姐的稱呼我。那是聚會之前在社交網站里所擺的烏龍吧,也許當時遣詞用句讓人對我的性別產生錯覺(我也有我的不是,個人頭像沒讓自己的臉曝光),聊天室里竟然被一個上前詢問意見的學妹誤認為是學姐。牢騷變成個人主頁的狀態,一發便不可收拾。成為校內升學輔導一員的小白,滔滔不絕講起新生在面子書上林林種種的疑問,有些著實令人感覺哭笑不得。
“ 有個新生這麼問我:如果我到了宿舍,該怎麼處理掉我的父母? ”
【天……難不成要將他們大卸八塊,埋在後院處理掉嗎?!】
緊接著,又是一陣爆笑。
最後一次聚會落在一家西餐廳裡頭,約莫是奇卡米回校前幾天。那天傍晚恰好完成公事,便從老遠的武吉丁宜直接趕往約定地點。九點鐘同學已經出席大半,唯獨在沙亞南打工的小白還沒到,於是有人起哄說讓遲到的人給大家付賬之后就立即散會。
當然擅長控制場面的小白很快便將局勢扭轉過來,臨別前一番閒話家常寒暄完畢,不知道我們當中的誰又提起仍帶決定的第三彈旅行計劃。屆時猛然想起奇卡米在畢業後吵著要去浪中島的事,討論逐漸熱烈的發展,有人說不妨我們出國吧,新幣兌換率很高就暫且不考慮新加坡,泰國和巴厘島也有人去過,如果真要出國,不如我們就選台灣怎麼樣?
啊,話說好久沒見到莎莎了,不曉得她何時有空會飛到西馬這兒和大夥聚一聚。雖然相隔了一片海,莎莎亦只能在我們私密的聊天室出現,但我們大家都想念妳,就像等一個人咖啡店的大家,都想念著遠赴非洲冒險的阿拓那樣。
散會后坐上噴嚏先生的車回家,由噴嚏先生口中得知他在大學一切安好,一身古銅膚色都是攀山涉水歷練出來的證明。夜路上街燈一盞一盞照進車內,仿若拍打上岸的橙色海水,相繼點亮著我們的臉孔。
海的後方是無盡的未來,我們必要乘船出航,因那些未來,久別重逢;也因那些未來,必須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