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平靜的降臨年三十,年假里一直維持著晚睡遲醒的起居,自覺日夜顛倒的大學宿舍生活并不是說改就改的,伴隨著成長,我們一直對夜不斷重新定義。睡房裡漆墻后,按母親吩咐換上新的窗簾,陽光把醒目的桃紅色光暈映照在整個房間,煞是種過年的裝飾。向來也不在意房間需要如何的佈置,嚴格來說那樣的選色並不合適,但也默默的將窗簾叉鉤一一裝上窗簾布。
下午時分為準備接財神儀式替父親整理神台,收起那些滿是烏黑茶漬的紅色杯子、燈油杯和水果盤。入學大學以前,都曾經幫忙父親料理一些那樣的事,天神、關二爺各上三支香,地主五支,有時也幫忙將拜祭屋內供奉神明的元寶:金銀衣紙,印有大悲咒的黃色符紙,各式各樣我說不上名字來的紙品依序疊好,準備燒化前在欲拜祭的神像前祈求,鞠三個躬再托著拿到油燈的火苗上點燃它們。這年代里能依循過去代代相傳的方式去祈求平安的人還有多少呢,那些多數人疲於考究的傳統,正遭遇時代的大火,不知道會不會化成歷史的灰燼。我自認並無虔誠的信仰著什麼,純粹知道舉頭三尺還有更高的存在,他們嚴謹的俯視著世界的規律。
除夕夜隨家人到新村南區的外婆家度過,回來團聚的親戚還不算多。像大姨一家門戶向來堅守除夕不回娘家的禁忌,通常到了年初二才會有大姨的出現;母親本身是百無禁忌,自從阿爺過世后,逢除夕都會領著婆婆一塊到這裡和各位親戚吃團圓飯。轉眼婆婆走了一年,昔日年幼對農曆新年的期待消磨剩好多的感慨,故人有的不回來了,有的都回不來了。
吃完年夜飯,轉過頭看見電視里張羅的一些新年特備節目,二零一三年中國吉尼斯之夜裡頭出現一群教人驚艷的奇人異士,什麼單手倒立兼拍掌次數最多,一分鐘衝浪三百六十度後空翻紀錄保持,肩胛骨舉重等等,客廳內的我們猶如置身馬戲團的觀眾,對著千奇百怪的新鮮事(二姨說已經看過這節目)指指點點,坐享家常。
飯後陸續出現從金馬倫帶著妻子返家的小舅,更令我驚喜的是遠嫁新加坡已有好幾年沒再出現的大表姐,身邊還帶這兩個一兩歲又活潑機靈的小孩,一男一女,是姐弟,名字取得挺好聽據說是廟裡算命先生給的。姐姐好動也愛現,搶了她外太婆的拖鞋在客廳裡走來走去卻絲毫不見她站不穩;弟弟剛滿一歲,一點也不怕生,親戚們每個抱過一回他也沒怎麼哭鬧還跟大家微笑。
晚上九點,說是到春節倒數的現場一睹其盛,除我不願和擁擠的人群相處外,家人都跟了去新村北區的居民管它叫【大草場】的地方。一星期前經過那處,好奇著究竟有什麼盛大的慶典快將舉辦,後來知道是本地電視台為春節倒數外景而架設的舞台。起初是待在外婆家和親戚聊天,將近十一點半接到家人的電話說附近開始下雨人群散了一部分,看時間曉得將近倒數階段,差不多燃放煙花后就能回家,於是告別外婆家的親戚來到新村北區。
果然因為一場少見的除夕小雨,入場圍觀新村居民不如想象中的那麼擁擠,反而覺得因為寒冷的天氣,佳節氣氛的歡騰仿佛都被編造成如電影般平面的娛樂,可能經過攝影師巧妙地截取適當的視角,坐在家中觀看現場直播的觀眾或許更能體會現場營造出的新年氛圍。家人剛剛在舞台外圍站得很累,把我送到附近的時候找了個能清楚看見電子顯示屏的地方停下車,調下車窗熄掉引擎,便能坐在車內觀賞舞台上的表演。
台上上演著一場關於年獸的舞台劇,我漫不經心的只聽見一首一首配合劇情而改編的歌曲,興致漸消於是四處張望周圍街景。停車位跟前設了路障,三三兩兩站著身穿制服或青色熒光外套的警員,大草場隔壁的建築說上來有些不自然,這一區其實靠近警局也靠近拘留所。離熱鬧的舞台很遠的地方傳來轟隆轟隆低沉的煙火爆破聲響,偶爾隔著拘留所水泥墻上高筑的鐵絲籬笆能看見煙火閃爍,發出被禁錮又躍躍欲試的亮光。
倒數剩下一分鐘,我下車到舞台附近準備接在場看熱鬧的三弟回車里去。當倒計時器的數字歸零,主持人隨即向現場觀眾高喊新年快樂。場上瞬間發射出三道火光和響亮的引爆聲,于天空畫上一年絢爛展開的起點,聲聲華麗且不真實的綻放,一年就此被嚇跑,而另一年被驚醒了。
舞台下四個不知名的道具事後被啟動,高角度噴射白色的氣體和無數紅色碎紙,配合在場提著雨傘的觀眾,乍看之下天空四面八方是一片匯聚起來的雨,而雨中都是即將散落滿地的,去年破開出來的蛋殼。眼睜睜的看著它們便好,想念以外,這些終歸要塵埃落定的事物我們仍然無從綴拾。
Time to say goodbye.
後記:
用心的寫賀卡終於有了回報,謝謝飛馬女孩的新年賀卡,容我們再見之時有更多話題好好傾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