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6日:】
一夜挨著一夜
貼服成癮
人不為自己留一房自閉
書那麼緘默,那麼沉著
不曾感到憂傷滂沱
貓不睡的顧火候
難免會餓就為夜熬一碗湯
一口咽下的是感光
都想在世界背光時
攬一彎臂膀入寐
打呼般奢侈
親愛的夜已經熬得所剩無幾,獨亮著的等待糊掉的紙,擺脫塵世需要一台吸塵器,我想像我們終將會相互洗滌並且衰老下去,偷偷收藏隱喻作一朵微笑的塑料花,並用小王子的方式澆灌她。
【5月7日:】
報平安。
想說這五月於我而言是遲到的,言叔夏的散文《牙疼》一直在我腦海里揮之不去,想著這般活過來的年歲里,一些事好著好著就痛,痛著痛著就好,對啊我們即使知道拖延散漫都是壞習慣但我們仍舊冥頑不靈,對於效率至上的未來,我猜想慢不下來的我將是怎樣的一種焦頭爛額。
抱歉我不經意說遠了,收到來自 S 市的問候大約是星期五,是一封來自父親的私訊。仔細看看明信片上的夜景,照片對面高高的南山塔聳立其上,讓我記起上一張收到同樣以南山塔為背景的明信片,前面開著滿滿的櫻花,而塔卻無可忽略的顯眼。S 市約莫是眾多少年少女憧憬嚮往之地,哪怕是離群之人如我,縱然為口味設限,但還是聽得見那些光鮮閃耀,看得見那些俊美姣好。
正疑惑著為何卡片上包著塑料封套,拆開拍照之際,碰到與卡片觸感不同的一部分,還隱隱透著花香,突然懂了慢慢來比較快的浪漫。聽說 S 市天氣終於回暖,教你有些想念故鄉的雨天。世界雖大,《海峽邊城》米粒說:離家越遠,家的樣子才越清晰。
【5月14日:】
“記得太多/也忘卻不少/如此讓生命打和/才不會不斷為一個人護短/持續為一個人寫詩” —— 蔡穎英《花神缺席,你靜靜聆聽》
走走停停間景致如常,煞有其事走進繁華,因不知所措而復又抽離,錯以為明年今日又將儀式般重新降臨。直子說: 二十歲像是被人從背後推著上去的,如今日子已然搭在肩上準備將我推送得更遠,抑或純粹將我逐出某個場域而已。那時候第一次讀《挪威的森林》,忽然覺得有些書,是需要年齡的契機才能開啟的秘密通道,所以才有【少不看水滸,老不看三國】的說法嗎我喃喃道。
場外沒有櫻花盛開的噱頭,像盛裝赴會與平凡恬靜,像黑歷史與宴會日期顯得格外突兀矛盾。突然記起某個雨天,妳遙遙送我一樹一樹的櫻花,說天氣乍暖還寒,我這裡卻只有晴天和妳偶爾想念的雨天。當我知道雲其實是水,流淌的時間便開始在焦慮處乾涸,進行式的物事裡不斷被提醒【是最後一次了】,經過記憶的談判、拉鋸下來就是我僅有的了。不曾唱過的歌,按部就班的生命,遙不可及的安逸,縱使惋惜看不見的四季,花神缺席的時候,我也只好靜靜聆聽。
【5月15日:】
在珍珠房裡的第一晚結束,昏睡醒來世界如常運行,碩博生開始進出。
突然有稀客拜訪,是位來自日本某大學的教授,見我便滿心歡喜像看見【未來研究領域希望】,或是驚訝這年輕人準時七八點就待在實驗室里做研究了而感到欣慰。
其實也只是我對那日本老教授的想法作出的臆測而已,ごめんなさい教授,其實我是為了論文臨時抱佛腳,一整晚沒睡啊。
残念ですね……
【5月17日:】
大禮堂外設宴的棚子,似乎是早上時段的宴會。回去宿舍路上經過這裡,四下無人只有桌椅,不禁聯想到之前讀書會聊到董啟章寫的《酒樓之城》,篇章里提到一個關於影子宴的情節。
故事裡頭的影子宴是這樣的,很多人如果有看過唱戲,有一種就是對著空無一人的戲棚演來酬神敬鬼的神功戲。而小說提到的影子宴也是一樣,在正式宴會後還會再做一個影子宴,而作為侍應生的人都是社會零餘人(意思為社會上多餘的人)。
與友人談起這個故事,友人笑言其實這也可以影射資本主義的缺陷啊,當貧窮一方稱為弱者,被富者剝削乃至不將他們放在眼裡(成為不被社會需要的人),而零餘人透過自身勞動,去服侍這些看不見的人,不就正好是資本主義金字塔頂層的那些群體嗎?
【5月19日:】
大二學弟妹在學長姐歡送會上獻唱《朋友》,讓我記起大一學期結束前的同一場敘別會,散會期間剛剛卸任的大佬在餐廳裡播了《分享》,於是當時在場的學長姐們開始一句一句接著唱了起來。心想當時究竟這一群學長姐是本著怎樣的心情去經營這樣的組織?感覺當時的他們凝聚力是我所見過歷屆以來最優秀的一群,相較自己上任當家后,反而就遜色許多(可能也只是你看我好我看你好)。多說也無用,我依然相信兒孫自有兒孫福,畢業了就乖乖畢業吧。
【5月24日:】
不知哪來的運氣擠進這裡,就這樣跌宕走過四年,來到今天的畢業論文呈堂,似乎沒有成為很厲害的人,也沒有讓世界變得有一些不同。
但神奇的是,那些以為熬不過的關卡還是熬過來了,大四了要寫論文做作業還在跑活動真的是瘋了(按系同學說的話就是【笑料】(福建話瘋了的意思)),這讓我我想到一個不大正經的 Meme,圖案裡頭比爾蓋茨說【To be a good professional engineer, always start to study late for exams because it teaches you how to manage time and tackle emergencies.】
其實在一個如此的學習環境裡頭,還是很講究未雨綢繆的,要解決真正工程問題和緊急事態,你還得確保你有足夠厚實的知識基礎,不是單單練抱佛腳功就能隨便通關的。
" People Die! And whose fault is that? It's you, engineers, it's your fault for not doing your job properly! " 工程師職業操守課裡,一個老愛碎碎唸的教授如是說。
哎,不過話說回來,既然你要為禍人間,首先你也得要有工作啊。
後記:
五月過得有些紛紛擾擾,若仔細並耐心梳理下來,也只是偶爾纏繞打結的繩子。
像我一直喃喃道的,五月著實是遲到的。似乎和原子邦妮的《四月天》,怨懟自己的不合時宜,還無法適應日子,那反看我抱怨是不是比原子邦妮還要更遲更不情願呢?興許知道即將離開溫室般的校園,貪圖多製造一些腳印,趁機且有些刻意的開始做一些未完成的事,探索校園內大家不常留意的角落,好好再看一次四年來經過又經過的風景里,等同於重看一本詩集了。
顧慮著安全,沒找到能凌晨的時間一起爬馬大洋灰山的同伴,日出沒有看見,只選了傍晚時分去,可連日落也沒有看見。平凡人回應我的最後一篇圖文,也是寫到和朋友一起爬山迷路的事:
“如果注定不是熱帶雨林中綠油油的參天古木,那就好好生長成沙漠怪怪的仙人掌。確實是同為植物卻不同命,只不過還是要有自己的沙漠哲學。
我嚮往綠洲,然而看到的皆是海市蜃樓。”
啟示錄在諾亞方舟度過災難後,說最終這個世界將被雷霆與大火之災吞噬。我無法確定這世界和我們有沒有變得更好,在那樣不可確認的曝曬下勉強睜眼,忍耐著渴望尋找綠洲。若我們終將進化為仙人掌,面臨氣候變幻,也只有讓鬚根向四面八方拓展。李宗盛能寫出《山丘》的豁達,可能是在履行著沙漠哲學的決意,翻山越嶺一點一點汲取歷練,最終剖開肉莖,你看內裡都是甘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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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在有生之年我無法找到任何理由替自己辯解,
因為我自己即是我自己的阻礙。
噢,言語。別錯怪我借用了沉重的字眼,
卻又勞心費神地使它們看似輕鬆。
—— 辛波絲卡《在一顆小星星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