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A 告訴我:【做學問,其實是一件讓人感到身心疲勞的事情。】理科生繼續升碩博,凡做實驗必定要面臨上千次的失敗與更多徒勞無功,文科生升碩博,一樣需要從各種文本、論述中掙扎、糾結,才最終開拓出自己通往解答的方向。我聽實驗室的碩士生提過,“ Research Methodology(研究方法) ” 是碩士班一門必不可少的課,研究課題一般上要麼延續前人的研究工作,要麼開展一個新方向,因此問題意識的建立是很重要的。再看看自己的研究,比較像是將假設的輸入輸出電量、使用的轉換器,應用於太陽能電板達成最大功率輸出,並無任何研究的延續,只是將軟件里的模擬電路實體化,從對硬件一無所知開始摸索、重複試驗、逐一糾錯——學習選擇合適的電子零件,作出感應器編寫程序,也不斷面對硬件的各種問題,如此耗掉了兩個學期。V 笑說,如果現在要他重做一次,或許不需要一個星期就能完成到目前的進度了,關鍵在於【我們并不知道我們不知道些什麼】。所以必須有問題意識,提出延展性與建設性問題,研究的價值才能大幅提升。雖然教授說:You don't expect there are always new designs coming up, because when you're implementing hardware, you will face lots of problems which simulations claiming it will work,大概是闡明了 Final Year Project 更像一種 Graduation Exercise 而非研究性質較重 Thesis,或許也在觀察著門下這三位學生有多少資質,願意付出多少努力,才決定將我們推得多遠。再看看論文的研究目的,更傾向於 Design & Implement 而非 Verify & Improve,即使是重做這種已經被世上研究人員做過上千次的幾乎失去研究價值的電路和程序,深刻體會【工程學是將科學知識活學活用】這個道理,也就心甘情願不枉此行了。
另外一天和朋友 B 聊起關於博物學,他引用來自西方和東方對於博物學的概念,雖然有所差異,但很顯然的過去人對知識體系的建構是很廣泛且相互聯繫的。想起中六時期上生物科補習班,老師談起 Gregor Mendel 這個現代遺傳學的開創者,說他是修道院神父、後來在大學進修物理、化學、數學、動物學、植物學,也擔任過以上學科的講師。後來進行了長達八年的【豌豆雜交實驗】,相信中五念 SPM 生物學的一定會讀過這項知名的實驗。他在研究成果中,提出了顯性因子(Dominant)和隱性因子(Recessive)學說,比發現 DNA 作為遺傳因子更早了好幾年,鞏固了前人對遺傳因子的假設,才推動後續的科學家(如提出 DNA 雙螺旋分子模型的 Watson & Crick)陸續發現越來越多關於基因的奧秘。補習班老師調侃班上同學:大家可以看看,過去沒有網絡和智能手機的人,可以用那麼長時間研究出這些學說,又那麼博學,如今中六理科班就算生物、物理選擇其一報考,也讓夠你們要死要活了。不喜歡物理的抽象概念、不喜歡生物學長長一串的學名,大家各執一詞。但如果宏觀來看,即使你將科學以【物理、生物、化學、數學】的方式分門別類,深究下去這種分類只會越來越模糊。比如你研究細胞,稱之為生物學研究,但是細胞內各種組織,是由元素分子所構成,所以分子生物學離不開化學,那化學鍵(Chemical Bond)的斷裂與組合是能量的轉換結果,事關熱力學和分子物理學,將這些現象量化、訂立一個可預測的模型則需要數學……簡言之,科學是人類用以看待世界的方式,而學科分類是將這些方式深入從一個角度觀察世界的現象,最終是殊途同歸的。
打個比方,我的論文涉及 Power Electronics 和 Photovoltaics,這些學科其實是建立在更基礎的 Electronic Circuits,Circuit Analysis 和 Semiconductor,沒有那些基礎,根本不可能透徹理解論文的(慚愧,這部分我也沒有做好,大概我是不適合做研究的學生吧)。同理,在我和朋友 B 的討論中,往更上一層來看,將文、理、商分成不同學科來學習,是更能讓學習過程專注于特定領域,卻也會有知識體系鬆散的狀況。然後你會常常聽到:哎這種算式抽象、艱深難懂不是我能明白的,啊你們要背要讀那麼多文本到底是怎麼過日子的,觀察下來,就有種類似於資本主義異化(Alienation)的形式:我關心我自己的學科和專業就好,因此 Moral & Ethics of Engineering Practice、Engineering Economics 常常被工程系學生嫌棄卻不得不為考好成績而妥協(我承認我是覺得裡面好幾堂課蠻無聊的)。這些知識將要如何應用,如何解決疑問,如何回應世界呢?朋友 B 就質疑道:資本主義鼓吹功利化,將文學、人文研究視為無用的,無法促成經濟進步的事物(大馬甚至世界各地對此觀念也日益嚴重),難道文科研究就不會有科學精神,理科研究就應該摒棄人文精神嗎?不是的,將這些觀點拒於門外,等同於閉門造車,不可能會有更多的新火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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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在有生之年我無法找到任何理由替自己辯解,
因為我自己即是我自己的阻礙。
噢,言語。別錯怪我借用了沉重的字眼,
卻又勞心費神地使它們看似輕鬆。
—— 辛波絲卡《在一顆小星星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