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難道不是由虛構加上生存本能建構起來的嗎?
今天突然想起,有天為出席某個導覽起得特別早,將隨身事物收了一袋輕便的背包,就立刻沿著霍格沃茨一盞一盞的街燈摸索出發。背包難得輕便,都拜平時欠缺安全感的心情所賜,大學平時上課已經不如中學般需要帶上固定的課本或參考書,奇怪的是這一習慣自小學起就根深蒂固的埋進十幾歲的我。害怕成為一無所知的人,害怕被飛速轉動的世界淘汰,可能像是星座書上寫著:變動宮星座的人一般上都會有資訊缺乏的恐懼,於是不斷與書本、書寫為伍,度日至今。
途徑車站的遮雨棚走道,手臂一個不小心粘到有頭髮觸感的絲狀物,是蜘蛛絲。下意識趕快拍走手臂上餘下的絲線,回過神來突然在遮雨棚走道一角瞄到一張透明的蜘蛛網,蜘蛛停留在網的正中,一動不動,屏息且沉著地等待獵物。剛剛我或許是破壞了一張網吧,小學聽來一則不知是寓言還是勵志故事,說蜘蛛是一隻堅毅不撓的動物,無論蜘蛛網如何遭受天氣或人為破壞,它仍然不厭其煩的繼續織網。現在回想起來,不禁替它們心生憐憫,有些蜘蛛有毒,但基於天性而必須捕獵進食,不過是自然生態其中一道食物鏈而已。
大二學年的期末結束,終於達成了和 S 一起去看《寄生獸》電影的約定,看電影前一天順道叫上了 S 的系同學阿棒和皮皮,後來皮皮因趕著回家而剩下我們三人行。週末早晨的電影院依舊聚集不少顧客,大概是因為《侏羅紀世界》和《小小兵》幾部主流電影慕名而來吧。隊伍中牽著家長的小孩滿心期待,盯著電影海報上的恐龍或是引人注目的小小兵,曾經啊,我們都可以為這種虛構的劇本感到激昂興奮呢。
走進電影院的時候離電影開播剩下十多分鐘,一邊觀賞著大熒幕的電影預告,我稍微回顧了一下《寄生獸》電影上半集還有動漫的情節。初次接觸《寄生獸》算是在大二第二學期,面子書上被分享出來的上半集電影預告片,看後覺得劇情很是有趣。上網搜索一番得知《寄生獸》改編自漫畫,而那期間正好遇上動漫版本開始上映,就追看起來。
當時 S 恰恰在第二學期的院外選修課念初級日文,偶爾他在三一六號房裡閒著的時候,我會邀他同我一起看《寄生獸》動漫,對他算是某種不正規的日文聽力練習吧(笑)。料想未及的是,能夠與 S 共處的大二時光竟是如此之快。以往大一雖是各自住在不同房間,但因我們所念的科系相接近,我不時會到 S 的房間串門子或討論課業,兩人愈見熟悉之後決定大二一起當室友。
能住上三一六號房真是托了 S (宿委會)的福,面對管理層既勢利又不透明的篩選方式,得以住進雙人房的我們只能說是幸運的一群。打從大二開始的宿舍生活例常不外起床、梳洗、上課、午覺、社團活動、連串會議……最終回到房中,徒剩兩副疲憊的身影各自在書桌上,繼續挑燈趕寫作業和報告,不過其實更多時候我們都在漫無目的地流連網絡世界,間中為社交網路上一兩則有趣的貼文爆笑不已,虛耗我們以為剩下很多時間的夜晚。
如今發現,那一場電影已經是我們大二的最後一次室友聚會。
(根據動漫)劇情講述某天地球上突然出現大量寄生獸的孢子,趁人類熟睡時伺機侵佔人類大腦并加以控制的故事。主角泉新一正好是意外遭寄生獸幼蟲侵佔的受害者,卻幸運的阻止了自己的大腦被侵佔並和寄生獸達成共存關係。電影上半集是和二弟一起觀賞的,電影內容不改向來探討人性與生命的口吻,主角和寄生獸阿右每一次的殺戮都教人反思(選擇尊崇道德抑或依靠原始本性自保)的劇情。兩個智慧生命體不斷地進行充滿矛盾的對話,一次又一次的質疑人生在世的意義。
這一部動漫我也介紹了給學長判老三,算是一位在大學內蠻要好的學長。那個平常對校內政策總有諸多意見,念法律系的他總是要分清是非黑白,仗著一張嘴,幾分準律師刻薄又一針見血的辯才,這麼一個口直心快的人在群體生活里是不怎麼討喜的了。
待在宿舍的最後一天,恰好他也要搬上行李離開,臨別前不忘再拍一張合照。我和 S 在學長畢業後都會想念他吧,想來若不是兩年前的房間鑰匙掉了被他撿到,看來也就不會和他熟絡起來呢,我們居然因此打成一片。今日一別,下次再見就是他的畢業典禮了,從今以後不會再有來自大姐姐(學長的中學死黨)的電話騷擾,沒有勁爆的言論,也不會有心血來潮凌晨騎摩托去咖喱雲吞麵再撞球到通宵。
【要我請你們吃畢業晚宴,你們最好給我在畢業典禮當天出現。】
《寄生獸》是一部彰顯人性光輝與黑暗之作,借用“不同生物之間,時而互相利用,時而互相殘殺,但是絕不可能相互理解” 的概念所延伸出來的劇情。動漫的劇情內,寄生獸阿右以它欠缺人性(寄生獸應該沒有所謂人性)的語氣說道:
“要用自身價值標準去理解另一種生物,原本就是行不通的,所謂的體恤其他生物,我覺得就是人類的自我滿足罷了。說不定其他生物都不是人類的朋友,即便我們不了解他們,他們也是值得我們去尊重的共存者,想要保護其他生物正是因為人類本身太過寂寞了,想要保護環境也是因為人類不想毀滅,這一切都是人類內心會自我滿足罷了。”
以人類所定義的道德觀審視,話雖離譜,但不乏中肯之處,人類不斷以【寄生獸】一詞稱呼阿右這種佔據人體的生物,卻沒有發現本身是如何在佔據地球資源;人類指責寄生獸捕獵人類的手段極為殘忍,人類其實也宰殺各種生物滿足自己口腹之慾。阿右說過更為諷刺的話:“ 我在書上查過關於“惡魔”的資料,但是……我覺得最接近惡魔的生物還是人類。 ”
除主角與阿右以外,個人最喜歡的角色是由女演員深津繪裡所飾演的寄生獸田宮良子。首先,寄生獸是幾乎沒有人類感情的生物,一切行為幾乎是依據本能進行的。但田宮良子是寄生獸當中特殊的存在,認知自我,不懈的透過哲學、社會學研究人類群體(她喜歡將這些學習稱之為實驗),到後來開始擁有感情,開始思考自己從哪裡來,又要往哪裡去,還有許多一樣令人類感到迷惘而不得不將一切歸咎于更高的存在的問題。
要演好田宮良子,必須讓演技構成一個理性、感性、母性、冷酷兼具的角色,是對演員的一大挑戰。從沒有情感到漸漸分辨出喜悅、憤怒,然後,愛。當你思索要如何透過熒幕詮釋出那種【原來開心是這麼一回事】的感情,便能領會深津繪裡的演技何等精湛。
“ 不要看小人類,沒錯人類單獨行動的力量是薄弱的,所以他們才需要群體需要組織。但更加不可思議的是,人類在某些時候也是可以不為自身利益反而為別人,那些想要守護的人事物著想的生物。 ”
田宮良子一方面可以毫不猶豫地手刃寄生獸的同類,另一方面竟為了保護與自己基因不同物種,卻因懷胎而在母體內共存的人類孩子而犧牲,充分表達了愛與生存之間的兩難。不論動漫或電影,我尤其記得田宮良子在警方槍林彈雨中,捨身保護自己所誕下的人類嬰兒那一幕。
待在三一六號房的最後一天,踏出宿舍房門前,我打理好剛從吉膽島營會帶回來的行李,順手開啟電腦并登錄大學賬號查看來年住宿申請結果。網頁顯示申請被拒的字眼,已經是被申請系統自動駁回不知第幾次了呢。
接下來的事情又將是一次循環,一位滿腔大志的新生如我,或一位突然成為學長的學弟如我,初來乍到覺得一切新奇誘人,慢慢地棱角碰上大學校園粗糙的一面,然後身上某一部分受到際遇的撫平、馴服,卻仍然剩下不甘的什麼,仿佛器官正用力呼吸和跳動。進化論是成立的,至少適者生存的法則活脫脫的就在身邊上演。
寫給友人的回信里總會提到夢,霍格沃茨的校園于我,是一場極不真實的生活。夜晚入眠,我在夢的邊境縱橫兩地,三一六號房里安睡的時候,我便在此醒來。礙於我慣性在實際存在的地方虛構的活著,許多事情都成為弱不禁風的建設,才落得如此報應吧。
【我們其實很脆弱,請不要一直欺負我們。】
泉新一了解,那是來自田宮良子內心深處,弱勢所發出無助的呼喊。
過去原本安逸的有點散漫的步伐,突如其來遭到襲擊而凌亂不堪,從碎裂滿地的期待中翻身爬起。以往堆砌的立錐之地陷落,崩塌后使我成為流離失所的人。我自小就已經知道,所有的幸福並非必然,不再認為自己美滿得不接受心痛,太多必須重新來過的決定,沒有答案的未來,迫使我更想要事先離開此地,在旅行的空檔上寫信給遠方的人,整理思緒,去重拾那些堅定的意志。
S 在學期末告訴我,他有幸得到教授的邀請,到日本一帶遊學。我笑說這樣不是很好嗎,這學期念的初級日文終於能派上用場了。那裡會是怎樣的一片土地呢,一個經由日劇、動漫虛構在想象中的城市,他終於要抵達遙遠的那裡了。
班機起飛前,我在聊天室裡與 S 各自寒暄幾句,給以祝福,旅途愉快。然而卻忘了告訴他這一年的日子雖然總是晚睡早起,相處仍然感到愉快。週末回家或投身活動的時候,房內幾乎每一次的清理都麻煩他了,抱歉我還是少根做家事的筋呢。
可惜我並未來得及發覺這些日子失控的加速著,好久沒有和 S 認真純粹地聊天,對我來說著實感到遺憾。不知道遠在日本的 S 看見此文會作何感想。
【後記】:
這麼一跌,似乎長大了那麼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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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在有生之年我無法找到任何理由替自己辯解,
因為我自己即是我自己的阻礙。
噢,言語。別錯怪我借用了沉重的字眼,
卻又勞心費神地使它們看似輕鬆。
—— 辛波絲卡《在一顆小星星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