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上課的週一午後忽然間下起暴雨,期間伴隨著隆隆聲絡繹不絕,在灰暗朦朧的天空切出一道道發亮的裂縫,仿佛城市的雷電都集中在了霍格沃茨。我站在工學院生醫工程大樓外,遮雨棚走道的樓梯下,身旁因為都是躲避大雨的路人,氣氛一時變得困頓。柏油路盛不住的雨水順著低處,無孔不入,在樓梯旁的斜坡由上而下衝進水溝,流得像湍急的河,有的水從樓梯上方溢出來,樓梯是紅磚造的,上面的凹槽形成規律有致的線條,水流下來反而有種水池造景的錯覺。
風刮得挺大,使勁將更小的雨滴,毫無遮攔的沾在身上和衣服上,我打了個哆嗦,從在乎這些無關緊要的細節中醒來。今天本來就不需要上課的啊,不過是為了處理更改呈堂時間一事才勉為其難來到這裡,誰叫你是班代呢?要是更早走到工學院,把事情處理完應該還能趕在暴雨前走到巴士站。
自從巴士上學期在班次上做了大改動以後,我越來越喜歡走路去上課。
早上八點的課我都起床起得略遲,系同學都在更早的時候乘著擁擠的早班巴士,或是朋友的車提前一步抵達講堂(呵,我怎麼仍然是那個遲到的同學)。曾經有一個星期,不知哪來的衝勁令我毅然決定不去等待巴士,每一天從宿舍到工學院徒步走上十五分鐘的路。離開宿舍大門向右轉,經過科研大樓和先修班的好些建築,便會來到一個較為繁忙的交叉路口。留心著飛速穿梭的車輛,我幾個快步踏上交叉路口那個隔開三條道路的安全島,路上被此起彼落的引擎聲迎來、拋在後頭、擦身而過,像是渡邊在小說的結尾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錯置在陌生之地的感覺。
後來又一天的下午,趁著約人會談的空檔,打算到圖書館稍作歇息的時候,我在自習處和平凡人偶遇,當時的自習處不知何故突然停電,周遭變得昏暗,只剩玻璃門外探進來的陽光和隔壁圖書館主樓的日光燈幽幽的為自習室照明。平凡人正坐在自習處一隅的桌上,眼鏡上面映著電腦熒幕的方形光線,一臉認真,看著似乎是歷史還是人類學的書本說是要寫作業。他微微一笑向我打了招呼,確認不打擾他寫作業之後,我拉開他旁邊的椅子緩緩坐下,斷斷續續的說起話來。
平凡人算得上是霍格沃茨內能和我聊起關於文字文學的朋友,有一次我們剛好出席校內某個比賽現場,觀眾席上我們各自發表對於台上表演的評語,聊著聊著突然牽扯到各自的部落格上。說道大家在校內需要關注的事情太多,光說學業、人事、社團便已足矣,皆是一道一道纏身的繩索,從來不留一刻讓你安靜沉澱的時候。平凡人之後想了想,回答道其實我們過去是否也太急於表達而缺乏了必要的沉澱呢,於是這期間決定不輕易去書寫了。
自習室里,平凡人聽我抱怨起巴士班次越來越少的事。他說有時太快抵達一個地方不是什麼好事,慢一些走向目的地,反而多了可以沉澱的時間。順著志向和興趣而結黨的群體生活里,許多人習慣選擇一席之地,或聲勢浩大,或三兩為伍,有的各忙各,甚至各看不起各的。而不願隸屬于任何一個群體如他,渴望走進不同的圈子理解他人,可惜常遭人拒于門外。究竟是我們的叛逆將我們孤立起來,或是我們選擇了註定要被流放的生活方式呢?
他不過是一個平凡人而已。
遭重要決定困擾了許久,苦思出路而不得的時候,我決定給墨契藍寫信。我幾乎忘了上一次寫信給她是什麼時候,那夜凌晨,我一邊反復讀著她最近一封回信,全然不顧紛亂的情緒的便在信紙上將心中煩擾宣洩而出。有時仿佛被什麼壓抑著不寫,直到被生活紛紛擾擾逼至墻角,像一種先是迴避,再被推擠回到原地的惡性循環。這些日子,只得閱讀一些朋友在網路上發佈的篇章,然而內心卻不怎麼覺得充實。
心中總有堆積如山的情緒和想法,卻在琢磨該不該說出口時,漸漸弄不清自己想要說些什麼。我想起《挪威的森林》里直子的難處,在自己漸漸枯萎的日子,還在努力的讓語言在信紙上苟延殘喘,艱難地將支離破碎的話語和文字組織起來的樣子。
偶然發現妳寫過的一篇文章,好似一個美麗的誤解,我竟為人留了下一整個三月而感到驚喜。當看見那些張貼在的留言紙條,妳說我依然擅長整理。這些日子,我們獲得更多的自由,擁有探尋自己的時間,還好在叩問無門的時候,我想起有人能給予回應,感覺欣慰、釋然。
之前,我不斷回憶起過去和眾小星們一起走的夜路,那時晚餐結束后大家決定一起去散步。難得雅興提議到建築學院的八樓看夜景,我們當中有人說如此夜晚應該要有幾罐啤酒,回程路上大家談論著最後剩下四人來到八樓的陽台前,啤酒也沒買到,其餘不打算跟來的四下散去了。四人駐足陽台前,俯視八樓以下繁盛的燈火,有一搭沒一搭的幾乎不說話,仿佛某種陰暗的關係正在悄悄醞釀。
小星打開手機的音樂播放器,放送一首名叫《德里夏娃》的歌,說起遠在北方島國進行表演的吉他手男友。那吉他手男友所加入樂團的名字同樣是德里夏娃,小星一一播放他們的歌,隨口哼著填充夜的靜默,和我不得開口的問題。帶著滿腹疑惑,最終大家也安安靜靜的散會。回去的路上,我再次欲言又止。
那夜之後我和花子聊起些煩心的事,花子並沒有立即提出解答,只是同樣搬出了另一件類似的事向我說明,最終得出一些了結紛擾的眉目。
她說:強求不來的結果,暫且就放任不管讓它順其自然就好。
我想:我們不厭其煩且耐心的重複,不過是要一個明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