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素未謀面的陳同學:
書寫這樣的一封信的時候,我不禁想起某個關於上下午班,位於同一座位的兩個學生從不見面,卻秘密傳遞信件的故事。心不在焉,對上課內容不感興趣,卻能逐字留下些細碎的呢喃,填補百無聊賴的中學時光。上課時間畢竟很短,並無什麼咬文嚼字的多餘時間,匆匆幾筆便要結束一個上課天。妳會有這樣的感覺嗎?像是身軀與靈魂錯誤的湊合,人前人後過著雙倍的人生,白天里死去,夜晚中復活。過去我穿行與校園與青春,自以為的游刃有餘,走遠之後方知道那不過是時間的綠洲,世界的海市蜃樓。成長約莫就是明白,時間並不真的屬於你而已。
長途旅行的沙漠中,我每每在荒涼的日曬裡,惦記曾經伴我同行的人們,不知好歹隨意將矛頭指向世界,仿似兒戲。可不是嗎?當年肆無忌憚的吐向天上的口水,一陣逆風卻又掉落臉上,成為根本不費吹灰之力的教訓。遭到重重圍困的靈魂仍在掙扎,在這不可逆的旅行裡,不得脫身……
為什麼我們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呢?女班長如是在談話中叩問,而我亦只能無言以對靜靜聆聽。我想妳是知道的,若非成為主流中的少數,我也不會再選擇以這樣的方式呼喚妳了,變成這樣子也和女班長脫不了干係。雙魚座的善感、細緻、浪漫,在女班長的筆下得到釋放,並開出花朵,她是我身邊第一個見過使出魔法的人,渾然天成的力量,讓努力鍛煉的我總是顯得生硬且刻意。
忘了究竟是夢境抑或真實發生過,女班長曾問我:會不會後悔呢被我牽扯了進來。我失笑,也不必計較是誰帶誰走進來了,反正我經已信仰文字。此後我們,我們讓彼此存活於各自的構造的世界裡,直到我發現了 S 的真實身份,他的小卡片成為女班長值得留存的三月,見過對方不一樣的分身,好像真的能像渡邊和直子看到對方最初的樣子,我有不戳破的矜持,而她有不牽手的理由,於是我們並沒有如大家期待般在一起。李大仁和程又青的故事終究只是美好的劇情,女班長說。也不是不相信奇跡,不過我已經無法產生更多的想象了,就止步在那樣的距離吧。關於我倆的故事太多太多了,希望妳不要介懷妳我間缺失的記憶,不知道,妳還是否願意聽見這些故事?正因為時光的不可逆,未來的想像還是讓我倍感撫慰。
說起女班長,不得不提我們共同認識的公子。公子是我中二的同桌,起初是不怎麼喜歡那樣的人的 —— 口無遮攔、我行我素、任性妄為…… 這麼說有點過分但我最初認識的公子大概就是那個模樣的人。和妳一樣,公子也曾經是一名身著藍色校服的巡察員,如今回想,那年怎麼就願意屈就於成為維持紀律的一份子呢?沒記錯的話,大多巡察員都是紀律主任們從前段班隨機指名委任的學生呢,青春正值驕傲放縱的時刻,試問多少人想要成為大聲嚷嚷的黑臉。或許,公子當上巡察員也是為勢所逼,而最終在中三中四才爆發不滿,得以離職而已。
哎,盡說他的壞事了。公子雖然不是名列前茅的優等生,加上怪裡怪氣的處世, 幾乎是不討喜的角色了。作他鄰座,背後老是平白無故因為一句無心嘲笑送來熱辣辣的一掌,也一度因此想要向老師要求換位,卻因為不喜歡撕破臉而沒有付諸行動。後來某個午後,公子在自習時段偷偷端出自己珍藏的手抄歌詞集,引起了我的注視。聽說公子在小學時期常有習寫書法,中學後偶爾會代表學校參與校際書法比賽得過優秀獎,仔細看過手抄的歌詞,一首一首經典港劇主題曲陳列其上。過些時候自己竟也拿起了筆,效仿公子將當時在衛星電視聽見的港劇主題曲歌詞一一抄下,這一興趣堅持到了我們中四理科分班后左右,韓流逐漸席捲世界,港劇的盛世步入劇情飽和的狀態,而我逐漸感覺自己置身於外了。
慶幸的是,公子在轉眼即逝的五年中學時光裡找到自己的快樂,甚至能說獲得了足以伴他一世的音樂能力。中一的時候,兩個前段班的全體學生分別被安排加入銅樂隊及華樂團。可能急欲脫韁的射手座如我,終究只能是一位跟不上團隊節奏,不合群的流浪歌者吧,到我選擇離開銅樂隊的中三那年,公子仍是孜孜不倦的二胡樂手,摩羯座個性裡頭,固執的反面就是堅持吧,空餘時間也漸漸涉獵中阮、楊琴、倍大提琴。畢業以後公子不懈地參與過外頭的華樂團演出增進自身才藝,結果還替我有史以來一次翻唱錄影擔任中阮伴奏,目前更是行走各中學華樂團成為指揮教練。就如我眷戀文字吧,我想他在音樂的追尋裡能走得更遠。呵,其實我們近來難得再見,說不定真有機會正式的錄個幾首時下熱門的流行曲啊。
至於另一位,我想說說關於小白的三兩事。小白的暱稱(我猜)應該是來自他中三以來便擔任的校園美化組制服。印象中除了美化組,小白也是活躍於校內各個團體的一份子:田徑比賽、少年軍團長、校刊編輯組…… 不僅如此,行動力十足的小白,憑著自己善於駕馭的口才和世故的魅力,常常被推選成為這些團體的領導者。即使到了現在,他得以駕馭在沉著應對與恣意放縱之間,既是值得學習的榜樣,也是教我為之妒忌的假想敵。果然我是一個貪心又頑固的人嗎,執念於化為別人的影子,終究敵不過光亮灑下,我的本性無所遁形的樣子。
話說回來,能夠和小白一起上中六繼續當同班同學是幸運的事。作為朋友,水瓶座的小白總有源源不絕的力量和方式,借用各種奇想和創意,或自嘲,或挖苦,或逗弄,激發大家的笑聲,凡有他出現的聚會,都留下可以在我們當中翻炒十幾年的關鍵詞。校園日常外,小白總是主動且大方的料理著大夥的聚會、旅行、交通上大大小小的事。作為他的班長,趕不上長大的我有時候還真自愧不如,或許女班長說得對啊,我們真的不是什麼安分的學生,又何德何能擔任班長呢?對於大家的寬容,我無比感激,什麼時候能再見呢?我還真想念那些值得說上二十多年的笑話,大家都回來了嗎?我們喝茶去吧。
想起暴龍的時候,腦海中通常不只會浮現他的樣子而已,反而出現了更多的面孔:阿鬼、牛哥、算死草,五位許久不見的舊同學。中學五年唸書和考試搏鬥之餘,一樣和他們瞎搞的日子亦不在話下。放學後我們仍會在補習班同坐一張長桌子,趁著老師換節時,和其他同在青春期的男生們一樣盡說些低級的黃色笑話。
若認真算來,我早在幼兒園起便認識他了,暴龍其實沒有像名字那樣爺們大喇喇,也不是妳想象中的街頭混混的樣子。暴龍的個性和這名字反差可大了,冷靜、喜歡閱讀懸疑及恐怖小說、善於察言觀色也能聰明的保持緘默,大概天蝎座的朋友們都對心理學一類的知識情有獨鐘吧,我所認識的暴龍還是個懂得隱忍的人,中二中三期間年少輕狂,平常並不怎顧及暴龍的感受,不時和阿鬼一同瘙癢他、扯下暴龍的領帶害他要重新系領帶。然而暴龍卻沒有因此遠離我們,女班長說我們這幾個沒有班上其他相貌筆挺俊美,或靠著自吹自擂的男生那般引人注目,希望暴龍不要恨我們吧。曾聽暴龍提出自己真想過上大學深造的時候讀心理學的,只可惜後來沒有繼續聯絡上他。牛哥、阿鬼、算死草他們都過得好嗎?
能遇見他們實在是太好了。
P/S:我深知自己慣性地將一些話語重複,真希望妳能夠忍受如此不堪的說辭,我一直相信不厭其煩的人,都是希望心意能夠明確抵達別人心中的。我想起我們一同經過的教室,已經落光黃花的大樹,像青春里恆常站崗的守衛,在每片健康年輕的風景里,駐守一幀幀名為校園的舊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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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在有生之年我無法找到任何理由替自己辯解,
因為我自己即是我自己的阻礙。
噢,言語。別錯怪我借用了沉重的字眼,
卻又勞心費神地使它們看似輕鬆。
—— 辛波絲卡《在一顆小星星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