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沙巴第四個早上突然間懶洋洋的,大家都醒來得比前幾天較遲。
在臉盆前用冷水潑臉,讓眼神稍微清醒些,刷牙后立刻開始收拾行李。廚房隔壁的陽臺,晾衣架上掛滿衣物,還有幾件微濕。抽出昨晚吊在那裡的 T 恤、毛巾短褲,正要裝進行李箱,短褲口袋裡掉出一撮沙子,灑進空蕩蕩的行李袋。原想反轉行李袋將沙子倒出,卻因(懶得)要抓緊時間收拾而置之不理,於是用一件一件衣褲掩埋起來,等回家後再打算。
今天依然是上班日星期三,小白整理完畢就跟著前往 Lydia 家中借車。臨出去前莎莎在客廳放電影讓大家解解悶,假借用電腦整理照片為名,我隔著一道墻聆聽客廳外,傳來泰國恐怖片 《Long Weekend》迅雷不及掩耳的驚悚音效。瀏覽視窗,旅行的照片飛躍不同地點人物,與此刻客廳電視機的聲音是如此格格不入。
我們和電影里的年輕男女不都正在組團外游度假?呵,我胡思亂想些什麽?
川流不息的柏油路上,兩輛車行駛好似毫無掛礙地縱橫市區。
待在東馬這段時間略微觀察過路面交通,不難發現其實東馬區的道路設計和西馬有些不同,西馬的繁華市區里路口交匯的地方多是插滿交通燈、地面上盡是畫著黃白色指示條紋的十字路口。反觀東馬發展不像西馬城市般密集,馬路大都寬闊(難怪有些當地人在強勁馬力的轎車上猛踩油門,登山涉水全然不費力),交通圈更是比十字路口常見。
跟著 Lydia 的車,在一個工業區附近的旺旺茶餐室停下。
店裡招牌顯眼的懸掛在櫃檯之上,上前一看,原來招牌左側貼著十幾張店主與藝人的合照,茶室揚名馬中港台,為店主臉上添了不少光。店裡人流不斷,才十一點鐘便食饕處處,好在找到位子,要是再遲一些,到了高峰時段的時候店員可就應接不暇了。
讓居住當地的 Lydia 和莎莎替大家點菜,叫來五六大碗湯麵。魚湯鮮甜,配以米粉或者堿水麵(黃麵)還真是美味。除水煮和干撈的麵食外,也少不了東炎咖喱辣湯,其中最富嚼勁如魚丸的魚條麵。顧名思義,魚條面應該是以製作魚丸魚餅的方式製成麵條狀,再拋進湯裏煮熟,不少食客也因這家店特製的魚條面而慕名前來。
吃飽喝足,折返回到亞庇的菲律賓市集(Filipino Market)逛逛。
菲律賓市集附近也像一般的菜市售賣蔬果,濕貨市場魚蝦蟹也不少,條條生猛肥美,偶爾幾隻過動的花蟹,即使被繩子綁住某些節肢,也能拖著腳步想逃竄,掉出籃外又被小販撿起丟進籃子內的螃蟹堆裡。
至於乾貨方面多有地道製作的海味,常見的是乾貝、江魚仔、干魷魚等,大包大包的鋪滿檔口。熱愛購物的冰冰和榴槤公主,帶著女生領軍組織師奶兵團購入大箱乾貨。
關於購物大部份男性總是顯得隨便,除非必要不然也不會去逛市場商場(撇除我買書的習慣不談的話,應該是種有目的的消費),心想怎樣也要帶些當地食品回家交差,於是選一包兩百克的胡椒粉當手信完事。
側著身子,市場內窄小的走道上我們緩緩前進。如同忽暗忽明的甬道,通往舊時迷宮般的老巷,每個攤位的店主肩負不同的背景,聚集在此生活的交匯點,兜售他們的身世與其附屬的事物。市場售賣的擺設品,粘有一股濃郁的地道風味,沿路攤位皆堆放著貨物,民俗藝品、首飾、木雕、時鐘、畫有當地景點和沙巴字眼的白色 T 恤,甚至書籤層出不窮,一應俱全。
經過上回在加雅街消費,得知有關當地人給貨品標價的方式。凡是做市集小飯的,對售價上的調整往往因買家而異,最基本分為兩種:開給本地人的價格,還有開給老外遊客的價錢。若要分得更細,當地居民和土著會比西馬遊客來得更便宜。
標價上常常會寫著開給老外的價錢,賣給本地人的售價幾乎是標價上的一半,所以若碰著大方的老外前來消費,他們出手【劏遊客錢包】就賺翻了。因此,在這裡很市儈的建議本地遊客合買紀念品和海味,有商有量或許能跟店主討得一個不錯的價錢。
在某間店裡與大家合買一堆書籤后,直盯著榴槤公主和冰冰仍忙於搜羅貨品,小白和窗同學顯得有些不耐煩,頗有怨言說喂師奶啊你們好了沒。
離開菲律賓市場大家北上到 One Borneo 商場,聽榴槤公主說她事前上網查過資料,知道商場裡有個專門提供射箭活動的場所,老早訂好門票帶大家上去過過弓箭手的癮。
工作人員為同學綁上左右各兩個護手,左邊的護手包覆著手臂,防止弓弦被鬆開時過於用力被彈傷;右邊的護手只套住食指中指,為的是避免發射弓箭時被塑料制的箭羽劃傷手指。做好安全措施,工作人員讓一個同學先上射箭區站好,同時指導他開弓時候的站姿。
箭羽後有個讓弓弦進入的凹槽,只要在弓弦上標記好的部份塞下一支弓箭,把中間的箭身架好便能立即拉弓。開弓時工作人員提醒,左右雙手必須是平行,然後注視目標就一射。說得容易,一旦拉開弓弦便知要穩定弓身必要有一定的臂力,只要丁點抖動箭支就會射偏到箭靶範圍以外。
射箭場上一片狼藉。 |
當完弓箭手,幾人跑了去餐館多吃一些充飢,有的人在鄰近的幾間服裝店走馬看花。猛然想起自己一直在找的透明小玻璃瓶,於是趁忘記以前向 Lydia 打聽,她帶我走進一家禮品店說裡邊可能會賣,只是兜來繞去,所謂的小玻璃瓶遍尋不獲,無奈離開。反而進來店裡的其他女生,竟還買了幾排夾便利貼的小型木夾子。
從商場離開的時候尚早,驅車上沙灘去以前 Lydia 介紹大夥到前往沙灘途徑的 Jalan Sulaman 路邊,喝喝燒椰水(Kelapa Bakar)也試試椰子布丁。豔陽高掛,熱辣辣蒸發起路面的任何水分,這樣的時候點一個冰涼入心的椰子布丁再適合不過。
燒椰水或許不太合大家口味,平常喝慣的椰水口感清甜,而燒椰則是甜中參雜著燒椰的些許焦味,加上椰水已經加熱,喝起來確實不如普通的椰水清涼。差點遺漏下圖的燒蜆,根據資料,這種貝類大概是生長在紅樹林下的沼澤里的紅樹蜆。
店家將煮熟的蜆扒開一半,淋上含有香茅的醬汁,鮮味再配上辣椒,給人酸辣的味覺衝擊。
吃飽上路,兩車人舊地重遊回到 Nexus 度假村旁的海岸。
這次不如第一天幸運,不巧遇上度假村的管理員,等他們照例告訴外來的非酒店住客這樣不行那樣不行以後(天下沒有白用的浴室),接著眾人慢步往沙灘走去。
這回較遲下海戲水,當同學們都跑到洗手間里換上輕便的泳衣,我一直都在海邊拍照收集風景。坐在石階晃著雙腳,讓海風輕拂過夏天的溫暖,好好放空,慰勞前些日子種種不得自在的時刻。丟下目前的多重身份留在有海相隔的西邊,金蟬脫殼般遊過東馬呼吸喘氣,等我遲些再度變得忙碌的時候,間或會想起這悠閒若夢的空間。
然後海岸線的潮汐會漸漸濡濕脚板,擴散開來濕透我的上衣短褲,淹沒幼滑沙灘上凹陷的足印,沖刷浪聲中為青春呼喊的我們。撈起回憶給海風風乾,想念時披在身上復又循著腳印下水,重複著浸濕、風乾的步驟,腌製成鹹鹹的畫面保存下去。
同在石階上的冰冰和 Lydia 聊開來,談及一些大家如何認識的往事,滿腹感慨和欣慰。誰和誰究竟同班了幾年,然後經歷時間巨流的考驗又有誰有緣沉澱下來,上了中六遇見彼此,直到我們身在此地。
肩並肩,又是兩年艱辛卻飽滿時光,驟逝風中。
當 Lydia 知道王夫人和窗同學同班,便驚呼著原來大家已經培養了相對長久的關係。
她說回觀看《回程》短片的感動,雖與我們完全不熟悉,但也能深深感受同班同學獻給莎莎的心意。這番話令有份參與製作短片的我,是莫大欣然的回響及鼓舞。她又提到原本自己也想過像莎莎遠赴西馬念中六,卻湊巧因為國民服務的通知而有所顧慮,當她決定挪后考慮的同時,就作罷棄置這項計劃。現在的她已經完成 A 水平的考試,依然在等待成績公佈的緊張時分,結果順利的話就決定去念牙醫系了。
讓阿櫻和副班長接過我的數碼相機,我轉身迎向大海。
重新投入大海,我們攜手與海浪正面碰撞,眼看之前不諳水性的莎莎玩得很盡興,即使海水淹及頸項,也一副完全不怕的樣子,抓牢其他同學的手站穩在海床上。
從我們到不同的海邊遊玩開始,似乎早已將此當作祭奠青春,迎戰時間的儀式。大家會一字排開,手牽著手等待一波波時高時低的浪潮,仿佛誰先抵不過洶湧而至的海浪,鬆脫了手,便會捲入其中漂流至別處,消失在我們排開的地平線上。
也許是最後一天留在沙巴,一時貪玩,夜色就趁機渲染著沙灘上空的天穹。
缺乏使用拍立得的經驗,相片構圖出現的缺陷美。 |
大家心有餘悸,上樓時邊走邊討論說剛才差點就不能準時到家了。
當我知道自己又忘了收起一把海灘上的沙當作紀念,不免感到遺憾。
吃完水果,我跳回電腦螢幕前,確認所有相片檔案已經傳到主機裡。突然,副班長經過書桌,手上貌似拿著些什麽,提著行李箱離開前,就往桌上的收納盒里丟了進去。
應該是留給莎莎的小驚喜吧。
謝過伯父伯母這幾天的招待,我們坐上 Lydia 那台馬力十足的坐騎趕往機場。在櫃檯辦完登記手續,廣播便在不久后作最後一次通知,呼召乘客進入候機室。
好像《晴天》的吉他獨奏正殘酷地勾出我們來不及的道別,莎莎當時站在待機室外的關卡,抱著她的幾個好姐妹便忍不住流淚。小白趕緊給大家緩和氣氛,王夫人安慰說很快她和噴嚏先生又會在一個月以後回來上大學的,莎莎這才邊拭淚邊向我們揮手道別。
【放心,明信片我會儘早幫你寄出去的。】我會以微笑,說明信片就拜託她了。
王夫人在入境處的櫃檯出了些狀況,原來是之前降落後入境署派出的一小張入境證明遺失了。我站在候機室的座位旁,看見她依然一動不動留在原地,臉色有點茫然,想必是被櫃檯服務人員惡言相向給嚇著。窗同學則是一臉不悅,企圖與那人商量卻也被拒于千里,愛莫能助得一肚子怨言。
後來不知怎的事情解決了,站在候機室窮擔心的我們才鬆口氣。
背負著滿滿即將傾瀉的惆悵,我在電話即時通上和金牛女來往信息,班機竟又延遲至將近十二點才起飛。座位旁的大家此刻安靜下來,低下頭什麽話也不說,副班長跟著榴槤公主走進候機室內的店鋪繞一圈,阿櫻手機的信息提示聲卻從未間斷過。
班機起飛前花了些時間等待控制台的指令,過後又是助跑、加速、上仰的起飛程序。
逐漸遠離市區的繁華燈火,機艙內的日光燈像闔上眼皮那樣淡去。暫時不想寫筆錄,原是打算打開檯燈看書,誰知一個不慎按錯鍵呼叫了空服員,說明緣由道歉后,空服員順手為我關上檯燈。
屆時想到既然已經覺得疲勞,況且就睡一睡,於是伏在折叠式桌子上會周公。
朦朧中耳膜被氣壓痛醒,或許是受睡姿影響的關係,其力道幾乎擠破耳膜害我再也睡不下去。在痛覺下保持著清醒,待飛機降落時降低海拔,才得漸漸舒緩。回到市區廉行機場上空,不眠的城市散發它蓬勃生輝的氣息,佈滿街上華燈,兀自的醒著。
降落前打開數碼相機,將鏡頭伸向窗口拍攝高空鳥瞰的城市。 |
凌晨四點鐘躺在床褥上,仍舊不曉得這個答案,但我唯一肯定的是:告別依然那麼艱難。
感謝阿櫻的家人空出一間房讓我借宿一晚,我才舒舒服服的睡足六小時。
後記:
【All separation involves a suspended moment when one wonders,is this forever。】
後來在沖上雲霄二劇中,看見亦風、志宏和夏晨途徑倫敦聖潘克拉斯火車站的時候,遇見一座由藝術家 Paul Day 所製作名為【The Meeting Place】的銅像。那句話是他在掀開銅像后說的,我的翻譯還不到家,只能大致瞭解字面上的含義為:所有的離別都包含著一種懸浮的時刻,即是當人們思考這是不是永遠分離的時候。
言下之意,就是在告訴我們,離別是爲了能再次相聚。我們或許必須無休止的練習著道別,才能換回我們再見的機緣。
四十五弟給我提過一種說法:過去,是因為集體收藏著記憶中的不同細節和感受,再拼湊起來,方能更加完整圓滿。
究竟大家又替彼此記得了些什麽?有誰知道,我們想要擁抱大海的淵源?於是我們和大海之間,留著那麼一個不解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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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在有生之年我無法找到任何理由替自己辯解,
因為我自己即是我自己的阻礙。
噢,言語。別錯怪我借用了沉重的字眼,
卻又勞心費神地使它們看似輕鬆。
—— 辛波絲卡《在一顆小星星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