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番石榴女孩:
關於水果的記憶。
收到問題的當下,我有些納悶,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大概自己不是農村長大的孩子,也和耕種沒有沾上邊,於是水果就成為母親從超商和菜市場帶回來的食品,至於如何種植、栽培這些豐碩的果實的細節也就不得而知。也不是沒有喜歡的水果啊,只是本能中的食慾不太主動的想去吃水果,母親不住的念叨說我們這些孩子真是懶惰,怎麼連肚子餓也寧願盯著電腦,悠悠埋頭在自己的事上,老半天也不覺飢餓。可能比起滿足口腹,我更傾向於精神上的富足,崇尚自主自由的生活,這種更像在裝腔作勢的心態吧。
提及水果能夠想起的三兩事也就零零碎碎,也不知是否值得一提,因為對於自己不那麼在意的事情,我總是無法長時間保持耐心。我想起小時候定居新村期間,晚餐皆是阿婆一手包辦,那時住在新村南區,阿爺阿婆的木屋則在北區,每日晚餐都會在阿爺阿婆家吃過才回家休息,即使日後移居離新村稍遠的地區了,直到阿爺阿婆身體抱恙不得過度操勞為止,阿婆的飯菜也也就如是吃了十幾年。
飯後甜點,幾乎是阿婆從巴剎買回來香蕉吧,大人總是勸導小孩要多攝取一些纖維,這樣有助排便,身體才不致堆積太多毒素。這一角色當然非母親莫屬,母性的驅使,常常將自己心中的隱憂放大,街坊那裡聽來了一些朋友的朋友的孩子因不定時排便最終引致大腸癌英年早逝,又或者長期盯著電視電腦會暴露在電磁輻射下影響健康等危言聳聽的消息。面對諸多這些似真似假的資訊,長年累月念理工科學來的知識亦是清楚知道什麼才是有害的電磁輻射,但不管再如何解釋,卻從未一刻緩解過母親的擔憂。
父親以往是五金店店主,店屋開在鵝麥一帶發展還不算發達的小鎮上,生意還算不賴,打拼下來的事業少說也有十幾年。逢週末休息,偶爾一家大小會到黑風洞某家以粥類馳名的店,上過地方新聞的那種,同父親的合夥人阿鼻、阿波一家吃午飯。店裡最有名的要數生魚皮蛋粥,雖然一大份的價格也不便宜,好在當年五金店生意營業額不如現在低迷,一星期上一次那樣的餐館也還是負擔得起。吃過正式的午餐,大夥還會來一大碟的水果拼盤,大碟子里琳瑯滿目裝著色彩繽紛的:熱帶國家常見的木瓜、孩子們最喜歡的西瓜、好久沒有再吃過的人心果(馬來文應該是叫做 Ciku),相較其他孩子,我比較喜歡蜜瓜的香甜。尤其綠色果肉的蜜瓜軟硬適中,不比橙色果肉的那種來得脆,但果香馥郁,源自於中國北方耐旱的植物,像水果中的仙人掌。我喜歡它生長的方式,懂得在枯燥少雨的環境中學習如何滋養自己。
縱然已經多年沒再光顧餐館,店外慕名而來的人潮依舊,零零碎碎的記憶中我還記得餐館里的收銀員(還是老闆娘了?),名字似乎叫阿 May,忙著為光顧的食客點餐,不曾停下來過,她坐在收銀機旁看著人潮不斷湧入笑口常開的樣子,是其中零碎記憶里比較有印象的畫面。當時候櫃檯旁的玻璃碗上裝滿了糖果,吃過午飯臨走前和弟弟都不忘拿上幾顆來吃。當時候的 May 姐二三十來歲,如今白駒過隙年紀應該也不小了。上網搜尋餐館的消息,為其推薦的部落客沒有減少過,為吃上一碗靚粥的客人也願意在店外拿著號碼牌排隊等候。這家餐館少說也經營了十幾年,或許某天我們再回去光顧一轉,我可以帶妳緬懷這碗舊時記憶的味道。
多得妳向我問起,這麼一來我又記得,阿爺阿婆家門旁還種著兩顆芒果樹。我沒有魯迅的巧思,懂得將院子里的兩棵棗樹鋪陳作一篇好文章。小學時代班主任都會讓同學們訂購像是《3M報》這些富有教育用途的刊物,既包含語文數理的練習題,省卻老師們整理準備教材的時間,也是紅蜻蜓盛行以前,同學們用以消磨空餘時間的讀物之一。每星期都很是期待新一期《3M報》裡面的世界趣聞和科學小常識,剛好某一期裡面的科學小常識就提到芒果樹種植在路邊能夠吸收並淨化車子排氣管釋出的廢氣,起到綠化環境和維持空氣素質的作用,於是才明白阿爺阿婆從來不採摘樹上芒果的原因。我記得有好些經過老家的路人曾詢問阿爺阿婆,是否願意讓他們將芒果帶走,他們也不多考慮,說你們想採便採吧。
且不算後院的攀緣在木棍和鐵線製成的曬衣架上,三三兩兩翠綠翠綠的小苦瓜,老家裡種出來又能夠食用的水果,也就只剩木瓜樹了。感覺上木瓜在新村里很容易長起來,走在一條街上可能會發現好幾戶人家里都種著一些些木瓜樹。果子成熟的時候,阿爺便採下來讓阿婆切好放在冰箱里冷藏到晚飯後拿出來讓一家大小吃。長大一些,家裡簽購付費頻道,台灣節目里母親喜歡定時點開收看介紹美容產品的節目《女人我最大》,主持人藍心湄迄今也做了三千多集的節目。那時候收看其中一期節目,似乎是介紹到天然美容的植物,就提到木瓜的能達到養顏豐胸的功效,但在護膚使用上卻又不建議過於頻密的將果皮敷在皮膚上,因為胡蘿蔔素被表皮吸收后極易讓皮膚變黃。
我必須坦誠,對於水果真的只是略知一二,有關它們的記憶也大多是拼拼湊湊起來,根本一個典型的城市人會有的想象啊。妳某次途徑客似雲來的榴蓮檔口,說突然想念起榴蓮季節家裡人帶回榴蓮一同享用的事。我也何嘗沒有記起那些事情呢,家裡人也沒有不喜歡吃榴蓮的呢。榴蓮產量在這個國度有得天獨厚的優勢,在物價飆漲以前,我們還算能承擔起榴蓮的齒頰留香。後來即將畢業,和宿舍內幾個要好的學弟妹外出經過同一間販售榴蓮的檔口,單看各個品種的價格表,特別熱賣的貓山王已經售完,叫價一公斤六七十令吉不禁使我倒抽一口涼氣。最後只選擇了價格稍微便宜的紅蝦,看在大家最後難得相聚的份上,慶幸著還能用一兩顆在口中化開的果肉所給予小小的奢侈里,追溯一些過往樸實幸福的生活。
榴蓮多種植在東海岸一帶,特別是勞勿地區產出的榴蓮是本地最有名的。這讓我記起大二與我同房的室友 S,S 的家鄉就落在勞勿,家人亦在經營果園的種植事業。那年大三當上營隊主席,新學期開課前便開始為營隊進行籌備工作,最首要的就是要找到合適的校園作為營地。借用校地辦營隊從來就不是簡單的事,除非碰到熟稔或是熱心的校長,否則都會因為校方不放心借用給外人辦生活營而吃閉門羹。當時候和上一任主席借了一輛車,出發后才發現倒後鏡失蹤車笛失靈了,仍馬不停蹄一路從吉隆坡開到文冬區進行營地考察,中午前踩下油門直驅關丹跑了幾間學校,好不容易才遇到願意進一步洽談借用事宜的校方。一切商討仍未有定案,希望多找些能作為後補營地的學校,也就從關丹折返半途北上勞勿看看。除了依山而建的房屋,也就滿滿茂盛的樹林,學校不是沒有,可惜也不是考察團隊中意的營地。離開前在附近的店裡買了些榴蓮,當作給上屆主席出借車子的謝禮,偶然得知是 S 的親戚正在看店。正欲追問 S 是否在附近,同行的營隊朋友提醒我時候也不早,不適宜再多作逗留了。回程途中我給 S 打了個電話,說很遺憾沒在你的家鄉見上一面呢,有機會再過來你這裡觀光好了。
剛剛說到文冬,我想起爸爸的其中一個朋友辣椒叔在那裡也買下了一個果園。當年父親決定與合作多時的生意夥伴拆夥,辣椒叔也幫過父親出資開了間新的五金店。那期間還在念中學,有次遇上學校假期,辣椒叔便邀我們一家大小前往他剛買下不久的果園參觀。辣椒叔在那裡聘請了負責種植並且照看果樹的員工,只需逢假日週休和家人上來住上一兩天再回城裡,果然處在家底厚實的階級,和過去我們家的小康比起來,太多地方不盡相同了。
妳說過家裡種的火龍果開花時很美,但如今沒種了,只給我帶來了家裡種出來的番石榴。能有那樣的心意,足矣,像咬一口脆脆的番石榴,淡淡果味,沒有蜜瓜般偏寒又含高糖份,卻已經包含各種營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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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在有生之年我無法找到任何理由替自己辯解,
因為我自己即是我自己的阻礙。
噢,言語。別錯怪我借用了沉重的字眼,
卻又勞心費神地使它們看似輕鬆。
—— 辛波絲卡《在一顆小星星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