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增江老家的木凳上,我精神奕奕的身著正規服裝,白色長袖襯衫搭配一條深藍色長褲,穿上黑襪黑皮鞋,就差那麼一條領帶。若非需要面試,我壓根兒沒考慮領帶的重要性,好歹今天也是個大日子,衣著理應要完整意識尊重大會。
飯廳附近某扇木門后隱隱竄出躁動的腳步聲,我循著那陣窸窸窣窣的微小聲浪摸到門把,推開木門。
門後是佈置簡陋的木製舞臺,沒有花卉佈置,沒有豔紅布幕;而在場每位出席者安處各自的位置,等隊伍緩緩爬行彩排流程一回。察覺門後有很大異樣,並不多理加會,頒獎儀式即將開始。決不能遲到,免得獎金遭到校方扣留甚至沒收。沒系領帶的情況下,我仔細看過上衣是否有不該出現的皺褶,免得惹貓教授一番訓話。
啪。
記得這時突然被誰拍了一下肩膀,就說有要事辦請趕快跟我來,原想拒絕卻暗暗將不滿壓抑下來,依然說【盡力】答應了幫忙。火速完成瑣事,回到會場木門前,身上西裝褲和長袖襯衫憑空消失,身上穿著的是日常便服,短袖衣服短牛仔褲。門檻前猛然止住腳步,看著臺上連連抓出衣著不當學生的老師,再看看領獎者各個衣衫整齊,頓時不敢跨前。
母親的聲音叫住我,一臉厭惡開罵說為何洗衣機內的衣服沒曬,說罷即刻強拉我的手走進屋後,不留任何容許我反駁的機會。家務剛要開始,木門後此刻傳來微弱的麥克風回音。
頒獎儀式已經開始,回頭望著母親狠狠盯著的眼,我瑟縮肩膀蹲下對著水盆,默不作聲。
令我停下手頭上工作的電話打響,接起來是打不倒男孩的聲音。
【我以為你遲到就算了,怎麼你今天居然缺席頒獎儀式?】
惶恐不安的哀鳴此刻爆破,雖然安靜無聲,聽見只有落空的痛覺。於是氣憤回應電話的提問,開始抱怨自己的不幸,順道也痛心疾首計算著損失。
“ 畢業后,老樣子還是遲到。 ” 說著又想想,這不打緊,我還有一份貓教授的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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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五點二十五分,昏暗的房間透出客廳神龕所散髮出來的橙光,我下意識撫著胸口,好慰藉失望所帶來的落寞。
父親駕車把我和三弟送到中學,經過大門向印裔保安大姐使一個顏色,她會意讓我進了學校去。涼亭內聚集三三兩兩的田徑隊運動員,於是找了個空位放下背包。
望著門外陸續進入的教職員車輛,保安大姐將手伸進保安亭一角,似乎按了什麽學校大門便喀拉喀拉兀自移動,有城堡大橋緩緩落下的錯覺。看呐,學校大門都裝電動門了。
奇卡米準時在集合時間前抵達集合地點,期間見過了她乾媽,也是我那年的中五班主任。話題依然離不開升學和考試成績等等諸如此類的問題,她說著忙問她乾媽拿了教師節節目流程,嚯一看之下不得了,頒獎儀式是一小時後才開始。
目光投到遠一點的行政大樓上,那裡竟多出了一塊二極管顯示器。浮動的一堆紅色光點,拼成了【Learn A Word A Day】五個英文單字。
無奈四處在校園閑晃,途徑食堂有大批銅樂隊樂手馬不停蹄的整裝上陣。見過瑪利歐、花大姐、小花、小哈利,還有已經正在當臨教準備上大學的小羊,高興著自己藉助網路之便,才不致對學弟妹相貌的微差而感覺不熟悉。
【話說妳去找魔特勇者了?】
“ 放心,社團活動的時候一定跑去找她。 ”
【嗯,總之別讓本校蟬聯的創作比賽總冠軍斷後,多拉點人上來分擔比賽壓力呵呵。】
食堂出現一群中六生隊列,看起來是比我們小一屆的學弟妹。
於是立即抓著龍弟問起在網路上聽說來有關新教室的事,他回道正好大家要回班里放書包。二話不說跟了上去,果真來到當年牙醫護士為我們檢查口腔的房間(文商班的新據點)。隔壁曾是棄置女廁改建的房間,傳聞是校園靈異事件的劇場之一,如今也變成數理班的新教室。
這就是龍弟在狀態里提到:半塊白板,橫隔零點八米,前後桌子間距也僅有零點四七米的窄小教室。裡頭沒有窗口,但有為校服務了將近十年的冷氣(如校方曾經允諾中六生應有的舒適學習環境),礙眼占位的洗手盆看來是被擋了在後面。
加上學生的書包,還有佈告板上的海報小冊子,什麽也沒有了。
龍弟笑言,十八羅漢正好迎來他們最艱巨的第三學期。在權威命令下壓榨塑形,他們會吃著苦慢慢長大的。倏忽覺得此次回歸中學生涯的駐紮地,過去學校裡熬過的日子于腳步下遊離,我再度感覺穿上了班長飛奔往來辦公室的鞋。
然而,這樣的奮力只爲跨越時空的相繆的距離,一如健三拼命挽留,腳步踢踏下所能聽見的奇跡。
【此去人生公路,限速120,路過回頭不准停。】妳在林葉的剪影下釘好了一塊木牌,那是在我問妳能不能循著樹蔭走回校園之後。
看來飲品店之約不能在時間面前有任何舞弊行為。
轉身離開回到食堂,窗同學已經和午睡師傅在長椅上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對面則是紅傘的鄰座小翠。窗同學打扮醒目,頭上擦過髮膠,已經突顯一副社會新鮮人筆挺的風味。反觀自己一身長袖襯衫深藍色長褲,還真不得不罵自己的模樣是如此不倫不類。
或許是仍未邁入二十大關的膠著,我卡在成熟與不成熟之間,脫離不開,只好用自己並不老的藉口塘塞過去。
領獎舞台前,我不改隨時隨地拍照的癖好,眼珠從不停歇的在尋找值得留影的畫面。我來到窗同學的妹妹阿潘面前,她是今日的司儀之一,一襲印裔傳統服裝(她說是奇裝異服,她哥說真難看得嚇人)的卻引人矚目哈哈。
大塊老師一一念出隊列裡優秀生的名字,隨後報上誰又得了多少個甲等。
聽見大塊老師極具激昂帶一種【好戲在後頭】的呼聲,他叫出我的名字,臺下一陣轟響的掌聲,臺上劉校長是一臉如沐春風的樣子。
【不管小學中學,你都是傳奇。】正班長你過獎了,我不過是現實世界里欺世盜名的騙子,上大學照樣挨苦,踏入工作如常地被折騰。老實說,獎金傍身是我暫時感到安穩的事,貓教授笑笑恭喜數學科的甲等同學,慷慨掏出錢包將之前答應過的紅包塞給我們。
“ 期待你們大學錄取的好消息。 ” 語畢,大家各自散去,留我在涼亭下等候,為這篇章做點准備功夫。
老地方,轉角。 |
在轉角處吃過一頓大碟咖喱飯,肚子撐得不行,還到校門正對面的家庭式飲品店買了一杯摩卡口味珍珠奶茶,再走回亭子下看藤井樹《流浪的終點》。
身後不遠的舞臺處正鬧得轟轟烈烈,有本校巫裔校園歌手茵丹的驚豔歌聲演唱蕭亞軒,然後吹過強烈的韓風舞曲,尤其鳥叔的江南格調和紳士風最為洗腦。我忍不住抽出口袋裡事前準備的耳機,插上手機的聲音輸出接口,準備播放自己鍾愛的清單,陪小洛流浪一陣子。
怎知突然掠過耳際的細碎風聲有隱約的蕭瑟(即便是耳塞式耳機),嗡嗡聲讓正要按下播放鍵之際的手就此打住。
於是我放著不管,任風聲灌進耳朵,當做閱讀的背景音樂。
涼亭遇詞人,暢談過往事。 |
後記:
剛到學校的七點鐘,手機在褲袋內發出震動,是突然連上學校附近的無線網路然後的面子書動態通知。
一個和昨晚睡眠時間略同的動態,和一篇部落格分享。
我問天涯有沒有看過敷米漿,天涯說看過《你那邊,幾點?》,也因為這樣,她常常會問遠在海角的人們同一個時差的問題。
而當我問妳在那裡究竟時差多少的時候,卻得到妳一口篤定的回答。
沒有,和你那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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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在有生之年我無法找到任何理由替自己辯解,
因為我自己即是我自己的阻礙。
噢,言語。別錯怪我借用了沉重的字眼,
卻又勞心費神地使它們看似輕鬆。
—— 辛波絲卡《在一顆小星星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