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多寫寫過去的好多事,其實只是生怕往後無法還原記憶原有的模樣,而我僅僅能依靠並且相信的感覺,就只剩下這裡的記載了。—— 隱行人。

慶倖自己正沐浴在文字大染缸裡的其中一角,不用做大時代的思想家,純粹小眾心態的蝸居於內,不時歡悅或哭訴,讓它們都變成無法剝離我的一部份。—— Sci Wong

陰陽眼。持有者

時光旅人。入境指數

2017年6月30日 星期五

方塊時光(十九)

致最後一年作為大學生,與這長達十九年的求學長跑:


【6月3日:】

我與阿沙教授。

畢業論文終究是熬過來了,前半段的日子跌跌宕宕,奔波活動期間又要摸索電板和程序,後半的時間幾乎都過得沒日沒夜,我想我一直會記得那些在實驗室裡面操作各式儀器直到昏昏睡去的夜晚,為一塊原理簡易的電板和一個初學者等級的程序語言,九拐十八彎走了多少冤枉路。

如今明瞭工程系對於科學知識運用之重要性,為了區區十幾行數據歷經千辛,壞了多少電子零件,最終在呈堂前一晚這教人匪夷所思的時間點上,熒幕顯示結果的一刻,向自己說:走過這路也值了。

我印象中的阿沙教授一直致力於教學,上課期間嚴肅間偶爾語帶幽默,阿沙教授本身有自己的氣場(也算是一種殺氣?),從不正面批評學生,卻讓我隱隱感受到久違的督促,因此盡量都不缺課,專心致志聽他講解有關轉換器電路、太陽能電池的課題。選擇論文導師也是看在教授對於實際操作的堅持,大家都看作自討苦吃的題目,即使完成了這說不上有研究價值的課題,也不枉稱自己為工程系學生了。

回看兩個學期以來的成果,當下還是自愧不如,因實驗進展停滯不前,常常不太懂得如何面對教授,每每進入教授辦公室時,翻開記事本沉默良久才支支吾吾開口提問。

論文進展到後來,教授也不怎麼催促我們了,或許念在我們第一年施行另一項畢業設計作業(Capstone Project,感謝有事沒事拿 93/94 年生的學生開刀的教育界)忙不過來,還是已經在心中默默打分將我們放養觀察。直到呈堂為止,教授都說報告大致上不太有問題,一陣凝重后鬆口氣打開房門,我和 H 眼神一個會意,無奈的笑。

今天再見教授,自己交代了論文要更改的部分,不忘感謝他的提點和實驗室一群研究生們的啟發。回到實驗室,將兩個學期組合起來的電板一一拆卸下來,把實驗室借來的儀器和零件歸還給梁老闆。過去佈滿電線與各式工具的工作台,回到我們剛要進來的樣子,它們又將等待下一批慕名而來的大四生,進行屬於他們全新的探索,繼續循環不息。

臨走前,阿沙教授抬頭望了望我,說:【Don't worry, you got good grades for your FYP.

身旁的 V 於是好奇:“ Sir, how good is 'good' ? ”

Sorry I can't tell you more than that.】教授神秘的微笑消失在門縫后。

Thank you, sir.


小組畢業設計作業報告,精裝本的打印終於完成。

兩學期以來的一塊心頭大石得以放下,即使走得也不怎麼踏實——包辦了設計作業的程序語言編寫和電路的整合,這麼說或許不誇張:沒准我是小組裡最清楚整台設計原型的運作、優缺點。正如自己對於自己的光鮮亮麗與坑坑洞洞了如指掌,那些暫時沒能跨越的許多限制與進步空間。

哎,我們有何選擇呢?社會預設你許多的言行舉止,而你從來無法成為改變規則的人。課綱評估說你們科系欠缺工程學的實際應用與操作,必須新增一項占五學分的作業才是合格的工程系畢業生,難道就要為此休學?

回想起來,發生在 93/94 年生的一輩的教育政策改革已經是司空見慣。打從小學開始,我成為第一批 UPSR 新考題格式的考生,成為中四最後一批華文科舊格式的考生,成為中五第一批使用新評分制度的 SPM 考生,成為中六最後一批採用 Terminal System 的考生,成為第一批進入馬大需要通過面試的學生,成為馬大校內第一批需要進行至少七十二小時(共計才兩個學分)社區服務的大一生,成為校內第一批英文科需要算進 CGPA 積分的大一生,當然少不了今年,進行畢業論文同時還要多完成一項設計作業的大四生。

我們站在這樣的分水嶺世代,過那樣的日子,是開拓者、還是受試者呢?歷經諸多教改計劃,變得蜉蝣般脆弱,也如突變的細菌般頑強。撐住我,止不住的墜落;撐住我,讓我真正停留。陳綺貞如是唱著流浪者之歌,對啊我們都是被流放到新大陸的人群,一邊是一無所有的絕望,卻可以同時對那些未知抱持希望,並且一天又一天的活過來。


【6月14日:】

最後一次踏在這片草坪上和他們拍照。

說起這張相片,大概要退回大一第一學期最後一場考試開始說。那時候剛剛結束考試,離開考場前忘了是誰開始召集說要合照留念(現在突然會想咦怎麼不是班代號召的?),正因為是一時興起才提出合照的事,第一次和他們這樣拍照的時候也並非所有同學到齊。

所以才會有接下來的第二次,終於湊齊人了,又有人突發奇想,說不如就乾脆照第一次的排位站吧。負責替大家發佈合照的同學,在大一第二學期考試結束后,貼了張第一學期和第二學期的對比圖。後來陸陸續續地拍著照片,日積月累到了大四,就會有一共八張合照。

為此查找面子書過去的相片紀錄,看大家帶著一點一點的轉變,年復一年回到這片草坪上,站相應的位置,像和過去的自己稍微對照,欸如今考完試不再像從前耿耿於懷了,又或者發現還有一些沒有改變的事情如考完試了就要趁放假前大夥一起玩個夠本,林林種種的大小心情,以此結束每一學期。

就像從前學長姐說的,到了大四大家上課時間不盡相同,加上為論文操心也不時出現缺課(當然我也試過因為睡過頭或者懶惰才翹課啦)的人,等老師要報告考試範圍了才浮出水面,大家見一次便少一次。

最後一學期,大夥碰上不同的考試時間,不得不另外建議另一適合的時間拍這張照,拍照日原是畢業設計作業呈堂之後,不巧下起大雨而被迫取消。配合十幾人的時間,合照日期挪了又挪才定下來。那天有人急事在身遲到了,最可惜還是沒有湊齊最後一人啊,於是不得不依靠修圖軟件了。

最近重看香港電影《此情此刻》,講述一家漸漸沒落的照相館,和一群掙扎于過去與現在的人們,裡面提到關於相片:“ 如今合照里曾經與你如此靠近的人,現在關係是否依然如故? ” 這天拍合照的事,讓我不禁聯想電影里遠道飛往香港尋找親生父親的 Yolanda,在舊相館里央求拍照師傅陳家輝幫她,將她和母親的合照與親生父親的個人照合成一張全家福。

【砌嚟砌去,咁就叫全家福了咩?】拍照師傅一臉嚴肅盯著手上的照片,然後交回女孩手上,說:“ 搵妳屋企人嚟我相館影過仲好過啦…… ” 電影主題曲《沙龍》有一句【每張都罕有】,指的就是這個意思吧。

下次再見,就是熱浪島的畢業旅行,再下一次便是畢業典禮了。然後呢?

P/S: 差點忘記,難得發合照要用一用 #hiaocoursemates 標籤一下(笑)


【6月18日:】

關於論文的小小自省。

論文都給教授批准了交上去了,還有什麼好反省的?想想也是啊,其實有時候是否不該活得太用力?歷經大學四年的求學路,當了理科生也算是有好幾年的時間,不論在人文學科或者理工學科,對於彼此常有刻板印象諸如一方總是要背下大量的論述文章,或者一方必須作出許多的算式解出答案。乍看下不無道理,其實是無非建構在一紙文憑上的所作出的努力。那學術呢,學術該怎麼辦?

朋友 A 告訴我:【做學問,其實是一件讓人感到身心疲勞的事情。】理科生繼續升碩博,凡做實驗必定要面臨上千次的失敗與更多徒勞無功,文科生升碩博,一樣需要從各種文本、論述中掙扎、糾結,才最終開拓出自己通往解答的方向。我聽實驗室的碩士生提過,“ Research Methodology(研究方法) ” 是碩士班一門必不可少的課,研究課題一般上要麼延續前人的研究工作,要麼開展一個新方向,因此問題意識的建立是很重要的。再看看自己的研究,比較像是將假設的輸入輸出電量、使用的轉換器,應用於太陽能電板達成最大功率輸出,並無任何研究的延續,只是將軟件里的模擬電路實體化,從對硬件一無所知開始摸索、重複試驗、逐一糾錯——學習選擇合適的電子零件,作出感應器編寫程序,也不斷面對硬件的各種問題,如此耗掉了兩個學期。V 笑說,如果現在要他重做一次,或許不需要一個星期就能完成到目前的進度了,關鍵在於【我們并不知道我們不知道些什麼】。所以必須有問題意識,提出延展性與建設性問題,研究的價值才能大幅提升。雖然教授說:You don't expect there are always new designs coming up, because when you're implementing hardware, you will face lots of problems which simulations claiming it will work,大概是闡明了 Final Year Project 更像一種 Graduation Exercise 而非研究性質較重 Thesis,或許也在觀察著門下這三位學生有多少資質,願意付出多少努力,才決定將我們推得多遠。再看看論文的研究目的,更傾向於 Design & Implement 而非 Verify & Improve,即使是重做這種已經被世上研究人員做過上千次的幾乎失去研究價值的電路和程序,深刻體會【工程學是將科學知識活學活用】這個道理,也就心甘情願不枉此行了。

另外一天和朋友 B 聊起關於博物學,他引用來自西方和東方對於博物學的概念,雖然有所差異,但很顯然的過去人對知識體系的建構是很廣泛且相互聯繫的。想起中六時期上生物科補習班,老師談起 Gregor Mendel 這個現代遺傳學的開創者,說他是修道院神父、後來在大學進修物理、化學、數學、動物學、植物學,也擔任過以上學科的講師。後來進行了長達八年的【豌豆雜交實驗】,相信中五念 SPM 生物學的一定會讀過這項知名的實驗。他在研究成果中,提出了顯性因子(Dominant)和隱性因子(Recessive)學說,比發現 DNA 作為遺傳因子更早了好幾年,鞏固了前人對遺傳因子的假設,才推動後續的科學家(如提出 DNA 雙螺旋分子模型的 Watson & Crick)陸續發現越來越多關於基因的奧秘。補習班老師調侃班上同學:大家可以看看,過去沒有網絡和智能手機的人,可以用那麼長時間研究出這些學說,又那麼博學,如今中六理科班就算生物、物理選擇其一報考,也讓夠你們要死要活了。不喜歡物理的抽象概念、不喜歡生物學長長一串的學名,大家各執一詞。但如果宏觀來看,即使你將科學以【物理、生物、化學、數學】的方式分門別類,深究下去這種分類只會越來越模糊。比如你研究細胞,稱之為生物學研究,但是細胞內各種組織,是由元素分子所構成,所以分子生物學離不開化學,那化學鍵(Chemical Bond)的斷裂與組合是能量的轉換結果,事關熱力學和分子物理學,將這些現象量化、訂立一個可預測的模型則需要數學……簡言之,科學是人類用以看待世界的方式,而學科分類是將這些方式深入從一個角度觀察世界的現象,最終是殊途同歸的。

打個比方,我的論文涉及 Power ElectronicsPhotovoltaics,這些學科其實是建立在更基礎的 Electronic CircuitsCircuit AnalysisSemiconductor,沒有那些基礎,根本不可能透徹理解論文的(慚愧,這部分我也沒有做好,大概我是不適合做研究的學生吧)。同理,在我和朋友 B 的討論中,往更上一層來看,將文、理、商分成不同學科來學習,是更能讓學習過程專注于特定領域,卻也會有知識體系鬆散的狀況。然後你會常常聽到:哎這種算式抽象、艱深難懂不是我能明白的,啊你們要背要讀那麼多文本到底是怎麼過日子的,觀察下來,就有種類似於資本主義異化(Alienation)的形式:我關心我自己的學科和專業就好,因此 Moral & Ethics of Engineering PracticeEngineering Economics 常常被工程系學生嫌棄卻不得不為考好成績而妥協(我承認我是覺得裡面好幾堂課蠻無聊的)。這些知識將要如何應用,如何解決疑問,如何回應世界呢?朋友 B 就質疑道:資本主義鼓吹功利化,將文學、人文研究視為無用的,無法促成經濟進步的事物(大馬甚至世界各地對此觀念也日益嚴重),難道文科研究就不會有科學精神,理科研究就應該摒棄人文精神嗎?不是的,將這些觀點拒於門外,等同於閉門造車,不可能會有更多的新火花了。

說那麼多,也是構思得太理想了,其實我也不過那一點行動力而已,能做的也只有自强,過程中拉拢志同道合之人。人無完人,有長處也有短處,但我還是願意相信各種人做各種事,像是有人願意為民請命,有人敢於上街遊行示威,有人成為示威者的後援,也有人將這些憤怒與希望書寫並且記載下來。


【6月27日:】

新書上架,媽說你可不可以停止買書啊,再上家裡就沒有位置放書了,於是開始考慮將那些書當二手書賣掉……

林夕在《我所痛愛的香港》裡頭寫道:“ 趁墟,應該是年紀輕輕的時候才熱衷的事。” 來到一年一度的書展,第一天上三樓的會場賞花,見見一些文字路上聚集於此的朋友們,聽說某某得獎了,可喜可賀;間中亦有落選的入圍者們,笑說今天自己特別厭世。不管得不得獎,希望往後大家都仍在這裡(潘柏霖的《1993》有道批註寫說【在這裡】很重要!)。

書展人潮洶湧,無非是“ 趁墟 ” 而來者,趁墟這個字很特別,和趁虛而入的【趁虛】不一樣。【墟】是做買賣交易的地方、有市集的意思,因為從前市集不像現今時代常有,所以每當耕作物收成時期,就會有【墟】的出現。而趁墟,就是趁著【墟期】趕到那裡掃貨,後來在廣東話里演變成【湊熱鬧】的意思。

可能當中有人的家鄉一帶並沒有聚集如此多參展單位的書展,可能有像我帶著安娣買餸看折扣的心態,結果還是囤了一堆書沒有看完的消費者,也可能是得知自己喜歡的作家出了新書,慕名而來聆聽分享會的閱讀愛好者。如此盛況,有時也很難評斷孰好孰壞,因此常會自行檢討作為讀者,肩負了什麼義務?如何看待作者與讀者之間的關係等……於是,試著在閱讀期間做些筆記,在思考的時候將另一本書讀過的內容結合起來,等讀完一本書寫寫讀後感並且分享給更多人,當做回應。

這次的收獲,有期待已久的《房思琪的初戀樂園》(據說書展第二天便搶購一空)、《人類大歷史》、《剎那芳華》、《希望之島》;出自校園的作品集《深耕文匯》(哈哈,我要看看大家開課期間都寫了些什麼);認識的文友們紛紛出版的新作《時光密室》、《浮游生物》、《百劫華光》;想要吸收文學評論養分的《季風帶》等等……

回到家照舊把它們一一包好,完成之後莫名的感到幸福,但更加希望接下來能好好將他們讀完啊。

P/S:昨天和老朋友 盧姵伊 在文學沙龍裡聊天,說到彼此都踏入社會了,不免感到焦慮。嗯,首先呢,真的要慎重考慮將一些書當做二手書賣出去了。大家可以猜猜這邊的書總值多少,然後就知道我有多敗家了,也是時候找工作啦,這樣才能有更多的錢買更多的書啊。(逃)


後記:

“那人生如何計分,如果人生是一場競賽,我的失分,是否就是別人的得分。如果我只是想安守本分,那是否能讓人生這場賽局打和。” —— 薇達《墮落》

自身是清楚的,即使不再在乎成績,初入職場它依然佔著一席之地 —— 成績在這點數以上者,底薪多增加幾百塊錢。其實那樣的階級觀,更早以前便有了,比如某些教授錄取學生參與其下的畢業論文,成績點數必須在多少之上否則不受理。喜歡有部名叫《三個傻瓜》的電影,描述主人公進入大學機械工程系后,如何面對及抗衡校內的填鴨式教育、校園霸凌等事件,某次主角出言不遜激怒系主任,系主任一氣之下將他拉倒講堂上要求他示範如何像一位優秀的教授講課。急中生智的主角於是隨意在黑板上,寫下一串仿似科學專有名詞但意義不明的字,並要求系主任在內的所有學生在三十秒內找出那個名詞的定義。結果理所當然,沒有任何人能解釋主角寫下的專有名詞究竟是什麼含義,而那串所謂專有名詞也並無任何意義。眼見大家摸不著頭腦,主角只問了一句話:

“ 當你們第一次看見這串字的時候,有一種將要學習新知識的興奮嗎?沒有,你們只陷入了瘋狂的競爭。 ”

進入大學以後,已鮮少有獲得新知識的愉悅感,對於求知識態度的背離,司空見慣的作弊行為,活躍于社團活動,料理宿舍生活瑣事早將所有熱誠與意志消磨殆盡。當然我也並非當中能明哲保身的例外,自知身在江湖,卻早騎虎難下。同學間有的已經開始就業,薪水待遇還不錯。有的人向南方新國遠瞻,思索著先辛苦一些去打拼個幾年,日後或許就能有更好的生活。畢業前和同學去了最後一次卡拉 OK,點了這首滿滿叛逆意識的《會讀書》發聲吶喊,霎時廂房內大家仿佛都沉默了,不知是頓時在思索些什麼,還是不忍揭穿我的狂妄呢。

嘴上說著我們總不能追著別人的步伐在跑啊,只可惜公司招聘人手,家人有意無意的詢問,從來就沒有如你所願的停止或前進過。

2017年6月15日 星期四

讀詩前請將自己脫光 —— 讀潘柏霖增訂版《1993》


作者:潘柏霖
出版:潘柏霖
出版年份:2015 年 11 月

認識《1993》的經過其實很簡單,得知潘柏霖這位寫詩人都多虧《晚安詩》面子書專頁的介紹,後來在動態時報裡頭發現了潘柏霖《1993》增訂版的貼文,先是見詩集名稱與自己的出生年份相同,讀上一兩首詩作后甚是喜歡,於是托朋友買了來。直到將詩集閱畢,才知道與作者同齡。潘柏霖是相當年輕的詩人,作品多出于詩版 PTT,目前已出版第二本詩集《我討厭我自己》。

先從封面開始,與作者合作出版詩集的設計師 Paji 替封面畫上了一具骷髏,並且將詩作標題以人身上各個骨頭作為曲、直線條,拼湊出【一九九三】的數字。若讀到詩集最後的後記,作者其實提及過自己為詩集命名的想法:“ 製作詩集的過程反復思索詩集名稱卻始終未有貼合之感,最終以我的出生年份定名,才終於感到魔術方塊被抵消的快感。” 再看增訂版內頁的手寫文字(批註)說道:讀詩是要脫光的。結合這一些意象、隱喻,整本詩集或許想要傳達作者與讀者在讀詩期間,那種拋卻身份、性別等諸多拘束,企圖達成深層且一些共通的意識交流。

縱觀《1993》的詩作,其實都導向一個最終的命題,都與探尋自己生而為人有關,藉著這個命題延伸,作品如《歧視》、《異男忘》、《走失的孩子》、《救救孩子》透露出作者對世上被排擠、歸納到邊緣的群體的關懷;而《機器人》、《複製人》則像是某種以物擬人的手法,採用陌生化的方式,以這些【人形態】的媒介探討人之本性:你以為健康/是自己的/直到有人拿走你的腎臟/說他想喝更多的水/讓血管比別人乾淨些,看前面的五句,可以聯想出當【複製人】產生了自我意識,卻又遭到製造他們的複製者剝奪一切的狀況,間接的反映人的私慾和利己心態。

作者寫下充滿悖論的情詩,以【在這裡】和【不在這裡】、【請喜歡我】和【我不想從你】營造人與人的交流和互相需要,並且用他們談愛。作品《這也許是一件很複雜的事情》寫到:愛你的時候也沒有真的/那麼神聖的原因/只是因為寂寞的時候/有條橋出現了/而你剛好就在那裡。又或者像《請教我如何閱讀一首詩》寫:我並不想要抵達哪裡/只要你在這裡/我需要你/你是我的金魚。表面的詩句底下是遮掩不住的潛台詞,其中一篇《潛台詞》幾乎是當中最隱隱若現欲拒還迎的代表作,言簡意賅,直截明了又中不失詩意。

上述例子提及許多語言意義上的對立,帶著這樣的觀點繼續閱讀詩集,詩裡頭出現了更多的反諷手法,試圖向讀者解構各種我們被灌輸【生而為人】的觀念、責任的道德綁架和情緒綁架。像是《關燈》、《你是不會當人嗎》、《惡意》、《我不需要勵志書刊來教我怎麼愛自己》,不斷地質疑現實中固有的價值觀,也重複的在字裡行間思考【成為更好的人】。這個命題有兩個面向:一、如何成為更好的人;二、為何成為更好的人,然而讀到《二十自述》:只是把自己拆解/又組回/又打開/才發現一直以來/我都缺少某些零件/才終於慶幸/不需要成為一個更好的人了,顯然詩人是更傾向於後者的。

增訂版的另一特色在於,詩集中手寫批註的黑色與藍色文字,像是另兩位第三者在介入讀者解讀的樣子,而翻看後面的版權頁,會發現【手寫】那一欄寫著【藥頭】和【毒蟲】兩個奇怪的名字,也可以將這兩位第三者想象成作者的分身正在對話,并發生碰撞(是為一種發生關係的投射)。說回後記的一句批註,上面寫道:作者希望這本增訂的詩集,能夠與讀者發生關係,也顯示作者自身的渴望被理解。當然這樣的做法有利有弊,好處在於,當一些批註出現,它能夠協助讀者聯想,提供他們一個理解詩的面向,有些文字還蠻令人會心一笑,但換句話說,這種方式也同時限制著詩人與詩讀者的互動,在詩的留白處多添幾筆,減少了詩里無字勝有字的氛圍。

不過作為讀者會有如此掙扎,也並不影響詩人以此方式製作增訂版吧,宣傳文告中像有心預購者表示:
“如果你已經有《1993》了,不要買,增訂只會讓你失望。
如果你覺得書太貴,就不要買,反正你看了,也只會失望。
這是一本沒什麼的詩集的增訂版,急著買,你真的只會失望。”
或許,真的沒有必要追究怎樣才是更好的詩集了。

P/S:脫去書衣,關上燈,白色封面的《1993》標題下,亮著【請喜歡我】四個字呢。難怪閱讀規則會說讀詩是要脫光的:是【脫光】書衣,還要【脫】離【光】線,是作者想要暗中和你袒裎相見啊。


********************【節錄:這也許是一件很複雜的事情】********************

關於愛情這件事情
也沒有真的那麼迷幻的原因
只是因為我走
剛好就走到了這裡
   
愛你的時候也沒有真的
那麼神聖的原因
只是因為寂寞的時候
有條橋出現了
而你剛好就在那裡
  
悲傷的時候好像也想不起來
那麼崇高的原因
只是因為需要你的時候
你並不在這裡
  
快樂的時候也不曾有過
太偉大的劇情
只是因為我知道當我走過去
你就會在那裡

2017年6月10日 星期六

Row, Row, Row Your Boat


迎來求學生涯中最終的試卷。

疾筆狂書直至離交卷時間剩下半小時,不再與正確的答案較真,急欲奪門而出,方才想起前頁跳過的某道小題。真的是最後的考試了嗎?放棄了提早交卷的念頭我一再翻看自己的解答算式,依舊無法確信一個標準答案。疑問一直懸在半空,我從考場門外別過阿山,途中想起很久以前有部港劇叫《無考不成冤家》,劇情演過什麼都想不起了,無考不成冤家啊呵呵,頓時暗笑:何時才是最後一次的考試,根本不可能知道的吧。

結束一天考試的學生漸漸散去,考場外圍的路況逐漸繁忙,除了校內帶車的學生應該就是抄近路回家的上班族了,越過大路轉進校內靠湖邊的小路上,看見湖中拉成一道一道的浮標,應該是近兩年增設獨木舟活動才放的。沿著岸邊往上望去,獨木舟在特設的架子上陳列有致,像掉入水中漂流的落葉被撿起的晾乾后才製成的樣子。之前為各事奔忙無暇到此,當下便打定主意付錢上船。

初次抓船槳略嫌生疏,開始的時候學著電視上看來的一些各種畫面划船動作、聯想流線體的物理學,然後雙手奮力攪動湖水,左!右!左!右!不行,船身一時間劇烈搖擺,還差點失去重心。之後稍微將船槳放慢、放輕,原地試了幾下,才歪歪斜斜地划往湖中央,划累了就架好船槳靜靜的看著夕陽。離西下還有一小時吧我如此想著,載浮載沉而我終於漂流至此了,運氣好的時候風平浪靜,將自己順水推舟到良辰美景……奈何天,總是許多的風吹草動,為避免後退唯有選擇竭力前進。校園物事一天一天隨著截止日結束,等論文修改、打印完畢,即要就此道別。不遠處工學院的生醫工程樓,鏡面都鑲上亮橙色的光澤了,那輪鹹蛋黃愈是下沉,心中就逐漸輕盈。湖的另一端噴出水柱,我知道那是鯨魚的呼吸,趁著黃昏入夜的曖昧時分,也許會成為月亮驚鴻一瞥的瞬間呢,我遠遠觀看,並且默默祝福著它。

陸續有人下水,玩得甚是歡騰,肆意擺動船槳,不顧安危讓船身互相碰撞。他們正值鋒芒畢露,有棱有角的時期,然而端坐船上的我,縱然消磨至今,也并不願意成為落葉啊。穿了長褲下湖划船,船槳上滴下來的水將口袋處都沾濕,大概是時候回去了。

按著沒有路線的湖面折返,痠疲的手臂持續地揮動船槳,直至停靠的岸邊前,還誤以為身在無止境的漂流中剩自己在掌舵,嘿,兒時有句耳熟能詳的英文童謠是不就是這麼唱的?Merrily, merrily, merrily, merrily, life is but a dream.

櫻花雨


《擦肩而過》


相反的平行軌上,我們相遇又被錯開。在交集的刹那幾秒,一同欣賞一場燦爛的煙火,懷著丁點的悸動,然後被迫繼續各自的旅程,僅靠一線的慰問支撐著彼此的聯繫。謹記,不要回頭,回頭只有失望。


《思念信箋》


電郵也失去了網絡地位,信紙已經成為遠古的文物;但願寄出的思念得以碰上再也無法見面的人們,收藏他們會心一笑的暖意。分出了心中的一小片,卻要不回對方的那一片了,宛如無底洞,思念是永遠也喂不飽的饞。


《月光寶盒》


回憶是一種慣性動作,像是一頭栽進了時光隧道中的夾縫裡,卡在當中,探不進去也拔不出來。我不停歇的撿拾路上細碎的事物,也裁剪身后一張張挽不回的片段,框好在自己的行李箱上。


《化學論文》


實驗室里,我每天都在嘗試,東挪西湊的累積著。好比肢解一個句子,增刪某些字元的同位素,以不同的反應式努力不懈的合成一個段落的異構體。驚覺自己體內原來含有一團混沌的查克拉,屬性各異,似相互補足實際上也各自區分。


《食客遊記》


還好舌頭擁有留住記憶的能力,我走訪人生地圖里林立的某間餐館,小巷或住家內的小食飲料攤子,尋找不被時光推移的味道。循著沿路飄來的飯香,慢慢推開店門瞬間,周圍的空氣頓時充滿了馥鬱、迷離的昨日光景。


《彩色筆》


詩人說:白紙上蘊藏著永無止境的挖掘。稍稍掌握了文字的皮毛以後,不喜歡安於現狀的我,多手替那股詩意抹上一幅單調的黑白畫。那是潛意識投射出的密道,隧道牆上照片繚亂如畫廊,一圖道盡所有被隱匿的晦澀情感。


《校園光陰》


校園在不同的時空里交錯著出現,無限循環每一個學生的青春。循環沒有終點,不休止的紀念著時光流逝的速度,安置於腦海中一直回轉這些年少輕狂的歡笑與淚水。毋庸拘謹,用力揮霍是我們現在僅有的特權。


《全中華回憶錄特輯》


記錄為社團取經的遠征,我抵達一座城鎮,鎮上見著許多道上的同行。雖然陌生籠罩我們,彼此間卻懷著一絲似曾相識熟悉感。我們曾一起攜手向前找尋,未來仍在不遠地方晴朗着,今日你以全中華為榮,他日全中華以你為傲。


《短篇小說》


文字此刻變成了懂得說故事的魔術師,編織出那些令你嘖嘖稱奇的謊言,夢境般若隱若現。難怪現在都沒有多少人要讀小說了,因為這荒唐的現實世界里所發生的事件,比小說還要離奇曲折幾倍。


《光陰的故事》


你途徑某條街道,遇見了剛收好攤位的講估老。他向你哭訴著某些他無法抽離的過去,說了出來,你卻以為是個故事。語畢,講古老肩負著成千上萬的故事,腳步沉重的揚長而去。至今也無人知曉,他過日子,用的是何種心情。


《時間點》


散落一地的時光經已淩亂無序,我縱身一跳便摔進了一座景致琳琅的迷宮裡。曾經閃耀的星已死去,化作一隻隻待牧人牽回去的迷途羔羊。旅者沉迷于當中繁縟的細節不亦樂乎,仿佛發覺了長生不老的丹藥。


《咒文詠唱》


假使我們詩般孤獨,在詞句的縫隙中蝸居起來足不出戶,不過是在等待一個吟遊的巫師,用他神奇與詩意的咒語解開你被封印的核心。孰不知揭開你真面目的駭客,竟是表皮底下靜靜蟄伏著的陌生人。


《影樓休閒》


一部小說、一場電影、一首歌,各按其時作為生活回圈里幻想的插播。跟隨螢幕里抑或小說裡的主角,你的情緒起伏完全被控制住,反復練習著那些浪漫的對白。夢醒后,欣喜若狂的像沉思者得到了渴望許久的靈感。


《福音使者》


神性是明明可知的,雖是眼不可見,但藉著所造之物就可以曉得,叫人無可推諉。我們應該更堅強的存在,我們應該阻止世界變壞。愚鈍的人類停下逾越的一步跨腳,終歸會聽見,祂逐漸偏遠的笑聲。


《班長快遞》


脫去了昨日的校服,和領帶上掛著經久失去光澤的班長名牌,他仍不懈悼念一年半的短暫時光,每寫一次,舊同學仿佛就靜靜的站在身邊,揚起嘴角看你寫至校園人物傳記的尾聲,才欣慰的揮手,消失在寂寥的空氣里。


《魔界學區》


你接過貓頭鷹散佈天下的傳書並沒有過於興奮,只覺得幸運。於你而言這是期盼已久才學會的脫逃術,你知道即將不再是麻瓜,即將突破的世俗結界捆鎖的城 。沿途掉落零碎的夢,或許就正隱喻出目的地的蛛絲馬跡,指引出故事里奇幻般的道路。


《撿起的日子》


日常間中不免出現斷層,像一個無法全然表達的自白,所有想說的與能說的,都是生硬的切段,越是想要深入就越容易失言。這些容易恍惚而過的閒適時光,應該就是我專屬且僅有的,所剩無幾的幸福。


《小黃實習手記》


離開開著空調的教室,前往校外現實的職場。練習規律的朝九晚五,道盡工作的諸事八卦,縱使知道自己涉世未深仍在長大,但也無法後退了。小黃的承包商實習生日誌,在此拓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