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十一年度日如流水,手中卻也沒有握住多少;能夠留住的紀念於我仍是未知數,許多看似保鮮期長久的片段,至今都已零零碎碎的,現在還能牽強的從當時孱弱的人際網絡中透露出一些大概,日子被光陰一層層擦拭,最後原來顯得格外乾淨及寂寥。
那篇名為《如水的友情》的文章,并不是我記憶猶新的文字,但它就像一根挑不起來的刺,騷得心裡奇癢難當。好多不必太勉強的事都被太貼切的形容,我會無意間質疑自己究竟在耿耿於懷,或是在妒恨著摸不到旅人不應挽留的雲彩。
小白的聲音圍在大家跟前,我們在細數一些未曾述說的過去。他依然像個論事八卦的主播,掛著嬉皮笑臉的樣子說故事。生命中總會出現過許多路人,時機、緣分不會按自己的預期那樣完好的編排,意料之外的老天還頑皮的胡亂在某處打上一個死結然後拋給你。去留全部取決於牽線人的造化,取捨之中,慢慢從眾多的情愫里開始懂得,快樂是選擇。
我們會發覺,有些人的出現是恰到好處,某些人相聚是緣分作祟,另一班人的漸行漸遠是順其自然,抑或打從一開始的相識根本就是一個錯誤。在概率裡頭,它們必然會出現,我們僅能樂觀的用【多挨個兩三年就各走各路】這般觀念接受如此的排列組合,繼續面對接下來所有人際關係。
畢業旅行次日午後,一行人在極樂寺參拜佛祖忽上忽下的攀過好多級階梯,最後添了香油錢,大夥各自拿了祈願的彩帶寫上願望,活像港劇裡吊著柑的祈願符那樣挂了上只有樹枝的盆栽。
午餐地點在某個熱鬧的市井附近遺失下落;司機沒找著一個能方便停泊載客的車位,三心兩意的兜了無數圈,車上空調暈開的冷冽氣氛僵住了每一分旅客的情緒,所有人捺不住性子和造反的五臟抱怨不止。大嫂板著硬擠的笑臉詢問狀況,幾經曲折終於抵達美食中心。
雖然嘴上說著餓了,但意識上根本開胃不起來,點了一碗冰品草草了事(順道降火。)大嫂抬起幽怨的眼神,通知大家吃飽后儘早上路往巴都丁宜進發,一聽便知要預留迷路的時間讓那四隻糊塗蟲喘口氣。回到車座沒有任何飽足感,基本上整頓午餐吃了什麽也渾然無味。
窗外的聲光繼續溜過眼簾,司機倒很出奇的熟悉沿海的路線。噴嚏先生在車上叫囔著試著讓大家提起精神來戲水,吹吹海風把早前鬧出的不愉快統統散走。
重遊過這地的好幾個景點,只要陪伴身邊的人不同,心裡情懷也隨之改變。之前有一次(應該)是和父親的老友兼生意夥伴來檳城,在附近的海灘找了間飯店入住。其中一個清晨被母親喚醒,問我是否同她下沙灘去散個早步。印象中,我由飯店的後方泳池走進了晨間明媚的沙灘,脫下了涼鞋拿在手上,一路沿著海浪濡濕的邊緣赤腳走向另一個沙灘的盡頭。
這天,我從未來的反方向倒著走回來,經過當年途中看見的小河口,如今已圍上漆了色的鐵柵。昔日的碧海藍天又退遠了些許,我又想起中五的時候跟上了幾個社團聯辦的旅行,忘了在這片海灘上玩過什麼樣的團康遊戲,只記得在這裡被同樣也有參與的小白和他田徑隊負責策劃的同僚們耍得團團轉。回想起來昨日並沒有想像中遠,彩虹老師在處罰遊戲從沙灘上滾下海的狼狽相至今依然滑稽得很。
像來回穿梭時空的魔術師一樣,我踏出同一列腳印回到天涯海角。踩著直線的青春,卻也沒有真正找到旅行的意義。破開一個光陰裂縫,我取出當時躲在鏡頭後的,你的瞳孔,不知道攝影機前妳又框走了多少點點滴滴?
好玩的死小孩們很快便換上輕裝下水,放開身上無謂的拘束去體驗海浪的沖刷。半晌,天空倏忽灰暗下來,海風也愈漸颳強了起來,直到灘上的沙石也被彈起打痛了小腿,逼於無奈的大夥才冒著雨撤到一間靠海的餐廳。
總不能厚著臉皮賴在餐廳裡避雨,等候雨停的空隙點了飲料消磨時間,因為拖鞋上沾著的沙弄髒了地板,給店主陪個不是。也不等雨停,大家眼看下的差不多了又衝向了迎面拍打的海浪。十餘人浸在離岸不遠的海域裡,緊緊握著彼此的手,或跳或蹬的站穩在一字排開的隊列裡。
曾經我以為這樣的場景,和地平線一樣遙不可及。頑固的相信著這一根連起來的線在無限的時間沖刷下經久不衰,我們還得繼續承受下一波又下一波的巨浪,將彼此的友誼雕琢成良玉。
英仔問我能否在感到惆悵的時候,由繁華忙碌的都市生活裡脫離進入大自然,并從中找到釋懷的靈感。我頓了一頓,隨即回答嗯確實是會有這麼一回事的。當我決定擁抱大海,它究竟有沒有帶走了每個人的憂傷?同時也會矛盾的想,當自己和生活里不可逃避的自然規律融為一體,從靈魂的磨損程度來可不可以代表已經漸漸被同化?
思緒的二象性,讓同一海域的晚霞曝出了正片底片。一邊鬆口氣說不枉此行,另一邊落寞得我落花流水。
此刻,回到岸上我忽然被遠處的天空懾住,那是行程裡意外出現的第二道彩虹。雲上不變的太陽,原來留給了我們一個永恆的約,慰藉了這幾天鮮少現身的晴空。
那是給予我們的祝福。
傳說彩虹的另一端藏有寶藏,那會不會是一把打開記憶的密鈅,引領著找到寶藏的人進入一扇大門回顧那些挽不回的舊時光?
正打算到附近的廁所洗澡,留在餐廳的涼鞋不知被那個同行的同學穿去了。耐著被海風吹冷的身子,基於安全關係陪著四個女生走到廁所門外等候她們梳洗完畢。
【還好有你在,不然我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王夫人瞭望漸漸暗淡成醬紫色的天空,點頭認同這是我們全程笑得最開心的時侯了,不必因為沒有計劃路線的司機鼓出一肚子氣,也無需一味的投射目光到車窗外流動的單調街景。
可不是嗎?像李宇春唱著再不瘋狂我們就老了,沒有回憶怎麼祭奠呢?你要是珍惜光陰的少男少女,哪會省著去揮灑,正因如此青春顯得熱血而無可取代。
即使沒有預期那樣和大家看著鹹蛋黃緩緩沉入山巒還是海平面,對我來說已經很足夠。
我暗自慶倖著,還好自己趁機撒下的漁網,撈了上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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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在有生之年我無法找到任何理由替自己辯解,
因為我自己即是我自己的阻礙。
噢,言語。別錯怪我借用了沉重的字眼,
卻又勞心費神地使它們看似輕鬆。
—— 辛波絲卡《在一顆小星星底下》